第27章 莫愁前路無知己(3)(2 / 3)

誰都知道,這條路,或許當真就是一條不歸之路。每次向前走一步,或許就會失去身側同行的人,甚至於是失去自己。冷風拂麵,春煙剪柳卻似乎遙不可及,過去的過去越來越多,而未來的未來卻始終看不到終點。沒有人,知道那個終止的點在前方何處,然而他們都知道,盡管對未來一無所知,戰爭卻無法消磨他們對勝利的渴望,對美好的憧憬,對這個國家的情深如海。想象不需要代價,他們為了這種想象的實現,卻付出了太多代價。

所以當那個日子到來時,當八寶山上的廣播大聲呼喊著“日本無條件投降”的消息時,我想,應該沒有誰,會不熱淚盈眶。這場戰爭,持續了八年,近乎三千個日夜的時光裏,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所有幸存下來的人,都付出了太多太多,而所有失去珍貴人生的靈魂們,如有所知,想必會在黃泉碧空裏,含淚而笑。其實,誰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漫長的堅持與等待,已經將熱血消磨成了習慣,無法舍棄的習慣。

青川長空,過往已經成為了過往,現今的我們,也無法猜測更多。隻是那些愛過的恨過的鮮血染紅過的日子,已經成了曆史中永不磨滅的鐫刻。日子總要過下去,狂歡後的平淡,驚起的是,更多的煙波紅塵,在每個清晨晝掩的時光裏,悄然而來。

那個勝利的日子之後,丁玲離開藍家坪,參加了晉察冀中央局組織的土改工作隊。她遠赴陝北,又回到了她已經十分熟悉的農村裏。此時陝北的農村,已經不像往昔那樣,四周的一起,都煥發出新生的色彩,即使是來來去去的人們,也是麵帶笑意,容光煥發的模樣。她帶著新奇的目光深深凝視著這一切,忽然生出了提筆的欲望。

如同前文所述,每個人來到世間,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使命,或許有些偉大到驚天動地,或許有些隻是單純屬於自己,以供溫飽,帶著幾分孤芳自賞的清麗。有些人,天生是政治家,注定要用雙手在天地間翻雲覆雨,開辟一個新時代;有些人,注定逐日而出,隨著天邊絢爛晚霞而歸,一生一世,遷徙於草木清芬之間,揮灑一卷田園山水;有些人,卻應該是用紙墨揮毫,以世上最古老的文字,寫人世間的悲歡故事,繪天地裏的山川林宇。

顯然,丁玲就是屬於後者的,她有她的使命,生世永不相負離棄。她的生命,她的靈魂,都是為了筆情墨意而快意燃燒的。我無法想象,手中不再提起筆的丁玲,會是怎樣一個尋常的俗世女子,在煙雨春柳之間,固執而溫順地追尋一場愛,在紅塵紛繁裏,為情所苦,為家庭所愁。可能,她不再驚才絕豔;可能,她隻是成為了世上無數平凡女子中的一位,每日輾轉在渺小事情裏,如無法脫離苦海一樣無法脫身。

這樣的丁玲,太讓人失望,太讓人無法釋懷。幸好,她是這個世上特立獨行的奇女子,縱使流言如海,用盡全力想要詆毀她的清白,毀滅她的人生,她依舊帶著堅忍笑意,行走在萬千雲端,用一身才華,熔鑄傳奇人生;以筆端流墨,創造非凡世界。她獨一無二,天地之大,我們再也尋不到第二個她。

翻開厚重的中國文學史,上麵對丁玲的記載,也是用盡筆墨。這位女子的才情,如同夜裏也熠熠發光的明珠,從最深處的滄海裏被打撈起,照亮了一世人間。她是作家裏極少的幾位,能夠溝壑分明地劃分成前後兩期,而且不論是哪個時期,都有足以震驚世人的佳作。年少時候的“莎菲”,至於後期,應該就是她的代表作《太陽照在桑幹河上》,這部以土改為中心的巨幅小說,如同一幅望不到盡頭的畫卷,史詩一樣梵唱出了一幕幕悲喜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