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玩轉人心,聽上去仿佛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然而我相信風水輪回,因果循環,凡是玩弄人心之人,總有一日,也會被誰玩弄於掌心。我厭惡這樣的人,八麵玲瓏地遊走在眾人之間,好似與誰都是傾心相交,卻踩著所謂朋友的肩,為自己謀求更多利益。沒有真心的人,永遠戴著麵具生活的人,終其一生,都不會擁有真誠的友誼,真心的朋友,真正的快樂。這樣的我,並不是一個人,隻是我們的憎惡都無法磨去這些人的存在,人世色彩繽紛,正是有這些形形色色,或善或惡的人們,才與眾不同。
這頂帽子太沉,一瞬間,就將沉浸在歡喜裏的丁玲,壓得透不過氣起來,沉重的傷痛溢滿了心間。這是一把閃著雪鋒的劍,從陰暗的深處瞬息滋長,霎那就刺穿了她的心。他們太了解她的軟肋了,傷害她的身體,她不會屈服,而傷害她用心血凝結而成的作品,傷害她靈魂的一部分,卻能令她痛苦得無以複加。
那一群在黑暗中四處窺視的魔鬼,撕裂了紫色錦緞的天空,墜落了滿地星辰,猶不停歇,依舊伸出黑色的利爪,想要摧毀人心中最美好的那些。隻是他們再過橫行,依然無法隻手遮天。丁玲的為人,眾人都是看在眼裏的,她的小說,亦是心知肚明,她不過是刺到了某些人的痛處,遭到了嫉恨,並不意味她當真就是不清白的人。
於是,便有人給她出主意,既然解放區無法出版,將書稿帶到東北去試試,也未嚐不可。她在倉促間回過神,霍然明了,這個特殊的時代,造就了特殊的形式,以及特殊的人群。她從不認為,自己的作品會是那樣一無是處的存在,隻要有機會,她就該盡力嚐試。
她為何會這樣執著地想要出版自己的作品呢?我想,每個懷著作家夢的人,每個曾經嚐試將自己的心血,凝結成一首詩,一篇文章,或是一幕悲喜劇一部小說的人們,都渴望看到它變成鉛字,風行在茫茫人海,傳到世界的每個角落,走進每個人的人心。這不過是想要獲得別人的認可,想要讓自己的作品,給他人帶來真正的快樂,想要在文字的世界裏,和每一個心靈相通的靈魂靜心交談。
這不求冥冥眾生渴望無比的金錢,也不求紛繁沉重的名與利,不過求青絲羅衣,清酒長衫,與君痛飲三萬場。知交有種種形式,而此時在文學裏邂逅相逢,以最純粹的心相交。桃花落,清風起,有什麼比得上此時歡愉呢。
一語點醒夢中人。恰逢自己此前也組織了一個“延安文藝通訊團”,正好要前往東北。東邊日出西邊雨,她顧不上辯白,帶了手稿,匆匆離去。像是一隻驟然離去的飛鳥,飛向春暖花開,飛向青翠長柳,飛向絢爛日暮,純淨的雙眸裏,再也容不下其他。恩怨憎厭,如一場過往雲煙,於她心間,曾清淺激起半層漣漪,卻彌留不了多麼長久的時間。
時年
有一個詞,叫做時來運轉。
這是被有些人日夜企盼的情形,亦是被有些人拒之不及的詞彙。想想,也確實如此。時運一直都是一帆風順的人,何必盼望時來運轉,唯有運氣差到連上帝都要搖頭的人,才日思夜想,求一場風水輪流轉,以神祇的力量,洗刷黴運。
黴氣倒是誰都是避之不及的,港人習俗裏,大難不死的人進家門之前,總得先跨火盆,撒柚子葉水,皆是祈求時來運轉。隻是茫茫上蒼公平,有人一路坎坷,就有人事事遂願。許多時候,命運不由你安排,然而同樣許多時候,命運憑借你自己去改變。人定勝天,聽上去那麼高傲狂妄,將天地都踩在腳下,似乎這是對宇宙與命運的大不敬,隻是潦倒絕望裏,或許隻有這樣唯我獨尊的信念,才能將自己拯救。
不是要誰去蔑視命運,命運需要敬重,卻不需要過分的仰視。佛度眾生,然而眾生太多,總會有所遺忘,有時唯有自己度自己。自己種出來的果實才是最甜蜜的,自己賺來的錢才是用得最安心的,也隻有自己開辟的天地,才能走得最平穩。當丁玲帶著沉甸甸的書稿,踏上遠行的路,心中百感交集,或許正有這些如夢如電的念頭,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