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春風不掩桃花麵(4)(1 / 3)

莎菲是誰?那是從封建地主家庭裏,衝破桎梏,又茫然不知所往的少女。那本來就是帶著那個時代,所造成的些許病態的女子。憂鬱,沉默,空虛,神經質,又自怨自憐,同她身上的肺病一起,被吞噬在那個黑暗的黎明之前。她帶給人的傷感和虛無,極容易就將那個時代的青年,一起拖進冰冷的旋渦,也極容易引起他們的共鳴。作為莎菲的母親,當時年輕的丁玲確實帶著這樣幾分影子,同樣沉默,同樣猶豫,但不同的是,丁玲是積極的向上的,不像莎菲,一條路走到黑,在絕望裏永遠沉寂下去。

而黑妮呢,原型是溫家屯裏,那個溫柔可憐的女子。丁玲巧手輕裁,將最初的她,幻化成月色下迷蒙的剪影,爾後用自己的靈心和才情,將她豐滿充實,在心間熔煉,於筆端流淌,樸實卻令人唏噓的姑娘,躍然於紙上,如一場夢,又如無比逼真的現實。除卻那段寄人籬下的歲月,我們實在是難以發覺,她與丁玲之間的相同之處。

隻能說,做女人難,而做一個成功女人更難,至於既想要做成功的女人,又不想麵對人世流言,清清白白地行走在世間,當真如同天方夜譚。人心是多麼難以猜度的事物,誰有那麼大的魅力,能夠將世上萬千人心,都牢牢控製在掌心。我們唯有在時月裏修煉自己的道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任人評說。就像那句話說的那樣,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畢竟,說或不說,是他人的權利,而是或不是,也是他人的以為,我們沒有剝奪這項權利的權力。

浮生易碎,如同煙花。丁玲是豁達的,讀者的看法各有千秋,誰都無法評價他們的低劣或高尚,即使她是創造出這座城池的作者。她太純淨,誤以為那隻不過是讀者之間的爭議,或許這段時間過去之後,便能煙消雲散,隨風而去。隻因她從不揣度人心的險惡,也從不記恨人世的陰暗,因此從不知曉,並不是誰與誰,都是真心以待;並不是任何人,都能像她對待朋友們一樣真心地相交。

喜歡這樣的人,因為同這樣的人相交,永遠不會感到壓力,永遠不會覺得有負擔。但是有時候,也為這樣的朋友感到擔憂,人世如此複雜,人心有那樣難測,他們卻如此單純潔淨,甚至不願意去觸碰任何一個黑暗的角落。他們的寧靜生活,會不會遭到陰險的破壞,他們的人生,會不會從此荊棘滿布?

其實事實會證明,我們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為對於他們而言,不論是坎坷還是鮮花,都有美好的陽光照耀在他們頭頂。風雨彌漫,人世滄桑,隻因心有豔陽,不論身在何方,都能看到斑斕的彩虹。我想,在丁玲遭受厄運的那數十年裏,她也不曾真正被苦難摧殘,被噩運達到。無論我們如何看待,堅信自己是對的人,永遠都不會是悲劇。

馥鬱

時常有人說,一心一意,是世界上最溫柔的力量。縱使有些時候,一心一意,是為了生存的迫不得已,然而,那種堅持不懈的溫柔,總是容易令人為之動容,為之潸然。煙雨天青,有些故事已經幻化為塵。而青燈古佛下的僧侶,依舊默默背誦,那些沉靜久遠的梵書。

不要忽略這份力量。在石縫岩隙中開出最清麗的花朵,在煙雨朦朧的湖畔等候數十年的天涯,在變遷橫流的人世裏尋覓這一生唯一的深情。世間絕大多數的人,就是少了這份一心一意的堅持,最終才會一事無成。凡事,不是出於興趣,略略沾染,就足可安慰放手的。這聽上去好似萬般事物,每樣都能淺嚐輒止,仿佛也是不錯。可這樣一場美夢人生,總要有一樣,是深於自身的,才足以告慰平生。

一心一意的堅持,在湮滅的紅塵裏,也值得滿袖芬芳地降臨,生長。不要害怕雨聲太過驚人,不要害怕風蹤太過呼嘯,也不要害怕積年的雪長年不化,一心相依,一心相持,懷著理想,懷著美夢,帶兩三分莞爾的笑,漸行漸遠,漸漸地,就能看到漫山的馥鬱。

曾有人問丁玲,這數十年間,她最滿意的是哪部作品。眾所周知,她的作品有些早已被翻譯成各種文字,風靡世界,甚至被當成研究中國社會的範本。然而她搖搖頭,顯然之前就對這個問題有過思索。而她的回答是:都不滿意。

這是個在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的答案。用我們的眼光看來,或許《太陽照在桑幹河上》就是她的巔峰,就算是她,可能也再也寫不出這樣的作品。然而,對於丁玲而言,創作是沒有止步的那天,隻要她一息尚存,隻要她還能提筆,還能說話,就永遠不會停止創作的腳步。若是如此,誰又能肯定,丁玲再也寫不出更加完美的作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