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得不知日月的某日,連丁玲也不記得是哪一日,劉少奇主席笑著對她說,我們應該有一個培養自己作家的學校吧。其實這樣一個念頭,在丁玲的腦海中也萌生了許久,在繁忙的時日裏一閃而過,總是被其他事情分了心,瞬間又置身腦後,可不久之後,又重現萌芽。現在接著劉主席的口,她不由也覺得歡喜。
而促進此事真正實施的,是蘇聯過來的專家們,來中國探訪,得知中國沒有一所類似與他們蘇聯“高爾基文學院”的學校,十分失望的情況下,中國的領導人們開始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於是便找上了丁玲。
這是件天大的好事。若是能夠培養出一批優秀又純粹的作家,不僅是給眾多老作家分擔去了重擔,也能在這個領域中,以新秀的麵目,寫出真正優秀的作品。她是如此想著,便含笑答應了這個又壓到她頭上的重任,即刻就著手忙碌起來。
其實,就在不久之前,毛主席曾問過丁玲這樣一個問題,你是想當官,還是想當你的作家。此時站在丁玲麵前的男人,已經不是當初風起雲湧中,躊躇滿誌而還沒站上巔峰的人,而是屹立在整個國家之上的領袖。他有這樣的權力,也有這樣的心,想將丁玲培養成獨當一麵的領導人,然而一切,都還要看她自己的抉擇。
世間哪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如若選擇走某條道路,必然就要舍棄另外一些事物,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這漫漫人世,兩全其美的事太少,能兩全其美的人也太少。或許有些人就歡喜站在凡人仰視的雪山之巔,享受萬人的頂禮膜拜,享受揮斥風雲帶來的魅力。然而也有人與眾不同,不愛留戀繁華的人世,不願承受那些過於繁重的重壓,隻喜歡走在山水雲河裏,過著隨意的閑淡人生,像看破紅塵的方外之人,與天地融為一體。
真正瀟灑逍遙的人,喜歡怎麼快活就怎麼過,文人大多數有這樣隨意的心性,自由自在的脾氣,而丁玲顯然也是有幾分如是的骨骼,凡塵俗世,不願被瑣事糾纏捆綁,用無形的枷鎖囚禁自己的自由,兩者相比,她自然還是更喜歡當自己的作家,在清靜煙火裏靜靜地在筆墨的世界裏,綻放屬於自己的心蓮,呼吸勞碌之餘的自由氣息。
但是,辦一個培養作家的學校,正是她喜歡的事情,因而,縱使她單薄的肩膀上已經承載了太多,依舊一口應承下來,約了田間,康濯等人,細細商談事宜。這就是中央文學研究所的由來,丁玲擔任了所長一職,張天翼則是副所長,不過多時,就這樣落幕建成。學員是來自四麵八方的青年作家們,這些年輕人,有著熱火般的心性,有願意為國家奉獻一生的勇氣。他們都是在文學上,有著異於常人的才華的,隻是受困於幼時不曾得到係統的教育,空有想法,卻無法表達出來,有時甚至連字都認不全,鬧出來許多啼笑皆非的笑話。
這些,都不過是丁玲繁忙人生中,一朵小小的浪花,在驚濤駭浪裏,閃爍著魅力獨具的光芒,令人過目難忘。而當它撲上鬆軟的沙灘,水汽散盡之後,在金色的沙礫裏,留下了屬於它的一枚貝殼,花紋斑駁,亮麗得如同雀羽。
丹心
世界上,什麼是最堅硬的,又有什麼是最厚重的?一千個人,會有一千種不同的答案。可能會有人回答,那是藏匿在岩石礦藏裏,神秘而又美麗的鑽石。可能有人回答,那是從天際一劃而過,無聲無息的流星,凋零在我們這個星球之後的隕石。也可能有人說,不應該是鑽石,也不應該是隕石,而應該是人心。
人心,真的是好奇妙的東西。血脈交織,承載了人生最基本的需要,長在胸膛的左側,以規則的節奏,每一分,每一秒,生生不息地跳躍著。南宋末年的那位文學家,在茫茫無窮的海洋裏漂泊時,曾揮毫寫下那句生死不滅的誓言,震撼了無數靈魂,也感動了世代。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或許,便是那位站在船頭,感歎古往今來悲歡離合的詩人,也不曾想到,自己的詩,會流傳千古,讓許多人,用一生去踐行。
誓言大多鏗鏘,可還沒有一句曾像這句一樣,感動過我。仔細讀去,仿佛連靈魂都能夠為之燃燒,震驚的不止是一副血肉身軀,還有主宰這副軀體的一顆心。要有多堅定,才能讓一顆心,比鑽石都還要堅硬。古人用一個美妙得像是一首詩的字眼,來形容這種情懷。丹心,所謂丹心,紅色之心。丹朱如血,在心頭凝成一生一世都無法抹去的朱砂,日漸包容,便成了世上最堅忍的東西,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將其摧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