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她在遇到他的時候,就已不再年輕,即使他看過她年少時的相片,而記憶中的妻子,依舊是那副並不年輕的容貌。然而,沒有紅顏綠鬢,沒有青蔥歲月,之於他,她依舊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永遠都覺得她是最漂亮的,沒有人可以取代她的位置。因為愛,所以可以不顧一切,也正是因為愛,所以不管她遭遇到什麼,都能感同身受。
當時的丁玲,正陷入右派的泥沼之中。那像是一個時代的悲涼大戲,到處都是人心鬼魅,誰可以信任,誰不可以相信,紛紛擾擾,到最後,就連自己都不可以信任。曾經的丁玲,就是這樣的,隻是她還有勇氣從頭再來,然而當時許多人,已就此便失去了走下去的心,於是幹脆將心一橫,閉了眼,這紛繁的人世,便再無幹係。或許,丁玲也曾有過這種念頭,可如果她當真離開,枕畔的那個人該如何自處,孩子們又該怎麼辦,她一生的清白,難道真要如此潦草收場,帶著那個罪名,魂靈都不得安寧。
其實,也並非是沒有過轉機。人心,總歸是肉長的,會疼,會痛,會傷心。人心更是敏銳的,都說鷹的眼睛是世上最銳利的東西,然而人心,卻比鷹的眼睛,更敏感地可以斷定事實。那是人的直覺,沒有實質的證據,卻可以憑著一顆心,判斷真相。走在那個鬼魅橫行的人世,人人自危,絕大多數人都選擇了自保,不去傷害誰以換得富貴,已是他們的底線。然而,依舊有敢於出來說實話的人,隻因一顆隻屈從真實的心。
1956年,丁玲為了自己的清白,提出了辨正,中央專門成立了複查辦公室,來處理這件事情。未久,各種證詞以信件的形式,紛紛來到了這間辦公室。其中徐光耀的證詞是最為真實可信的。在他的證詞中,他詳細敘述了自己對丁玲的看法,兩人相識的經過,更重要的是在那個情況下,他依舊認為丁玲是清白的,或許她有過一些錯誤,但這些錯誤還不足以將她打成右派。這樣敢說真話的證詞並不少,卻有心人,又利用了起來。
其實,在此之前,人心的天平早有偏向。當時,並不是誰都能有申訴爭辯的機會的,這還需要經過大家的同意,然而在丁玲的申請書上,卻出現了大多數人的名字,而另外一些不曾簽名的人,有些是不在當地,有些則是未曾同她有過什麼接觸。這就足夠了,清白與否,在這些沉重的簽名裏,已經無形中顯示了它的最終答案。
曆史無法更改,我們都知道最後結局。縱使我們多不情願,不忍心看這樣一位為國家奉獻了一生的人,蒙受如此不白之冤。可是今天的我們,能改變什麼呢?我們隻能習慣這種不公,純真善良的人們,未必能夠得到圓滿落幕,而那些殘忍惡毒的人們,卻可以風光一時,洋洋得意,用他們醜惡的嘴臉,嘲笑被戲弄的世人。
可是那些誤入歧途的人嗬。明月升起的時候,你們是否發覺自己已將快樂遺失,發覺自己已經太久太久,沒有真心地笑過。而月光那樣純淨,你們是否喪失裏沐浴在其中的勇氣。有人說,世上最難得的是浪子回頭,他們用金不換來形容這種難得。不止是浪子,無意中迷失了方向的遊子,若能重新回頭,想必也是萬千珍貴。
他們被浮華的世界所魅惑,被權力的巔峰所引誘,被隱藏在人間的魔鬼攫取了原本純淨的心。他們並不是不知道事實,不知道真相,卻沉溺在虛無的繁華之中,忘記了自己的本性,踩著他人的身軀,一步一步走向滅亡的盡頭。當有一日,他們回過頭,看看森林裏的鳥語花香,感受三月的溫潤嬌柔,靜下心來聽聽所有美好的一切,燈火闌珊,寧靜幸福。他們會不會覺得,原來已經是這樣遲了,晚了,時光是那麼容易蹉跎,而他們就在忙碌的追逐裏,汙濁了衣裳,染黑了靈魂,再也回不去明淨美好的當初。劇本裏有太多回頭的浪子,他們幡然悔悟,那樣堅定地就痛改前非,同往昔一刀兩斷。
可或許,我所希望的那一瞬,所有走錯路的人們,都能回頭的那一瞬還沒來,也可能永遠也不會來。放棄了本真而步入黑暗的人們,可能真的不知道什麼叫做回頭。那隻是我們的渺小希冀,微弱祝福,可是成不了真,如果能夠美夢成真,那麼丁玲就不會是這樣的結局,而故事裏那些被狠狠傷害過的人們,也不會黯然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