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奇遇記(2 / 3)

慕建龍擦了一把汗,叫他姑夫。

劉光亮笑了一聲,說:“咱爺倆在這深更半夜遇到,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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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光亮老家是河南滑縣,1960年大饑荒時候,誤打誤撞地到了蓮花穀,那時候,他才十三四歲。西岔村的劉連生隻有一個閨女,為留個後,香火冒下去,就把他留了下來,改姓為劉。十九歲那年冬天,又給他娶了一個媳婦,也就是慕建龍的堂姑姑慕秀花。兩人結婚幾個月,劉光亮就當兵去了。三年後複員回來,按政策安排到國營煤礦當了工人。80年代末,全家人把農業戶口轉成了非農業戶口,吃起了商品糧。人都覺得這樣的人家是村裏貴族,大小場合和事兒上都敬著。

慕建龍當兵走的那一年冬天,劉芳芳也不再上學了。

蓮花穀風俗,給兒子找媳婦要趁早,遲了好閨女都讓別人搶完了。難找不說,還沒有特別對心事的。劉芳芳才十七歲,就有人請媒人去劉光亮家裏給自己兒子說媒。第一次去的,是受劉家莊三代貧農劉三炮委托,為他兒子劉雲升說媒。劉光亮和慕秀花幹脆地拒絕了。不久,慕秀花就對人說:“要想和他們家攀親戚,至少也得是吃商品糧的!”

說著話,又是知根知底的人,慕建龍腳步特別輕鬆,也不覺得累了。和劉光亮並肩在柏油馬路上,踩著濃重的午夜,走到距離蓮花穀村還有三裏地廟坪橋,劉光亮停了腳步,擦了一把汗,說:“大侄子,歇會兒吧!”

慕建龍說:“歇會兒就歇會兒。”

劉光亮坐在一塊石頭上,關閉手電。慕建龍也找了一個路墩坐下,還沒坐穩,就覺得一股冷割開褲子,順著屁股蛋子向全身蔓延。趕緊站起來。劉光亮坐在那裏一動不動。慕建龍掏出香煙,劉光亮擺了擺手,說不抽!

慕建龍哦了一聲,想起劉光亮確實不抽煙,而且,在煤礦當井下工人,也是不能抽煙的。就自己點了一棵。

淩晨一點多,冷,橋頭上還有風冷得人直打哆嗦。還特別想躺下。掐滅煙頭,看了一眼劉光亮,還在那裏穩如泰山。

慕建龍說,姑夫,咱們走吧。劉光亮說,不著急。慕建龍沒好意思再催,繼續站在當地。

劉光亮忽然說:“大侄子,我五月時候去過你們村,幫俺丈母娘割了兩天麥子,半年多了,後來再也沒去過。”

慕建龍知道,每年五月和十月,是蓮花穀農事最忙的時候,一般來說,女婿都要去丈人家幫幾天忙。這是蓮花穀村慣例。

劉光亮又說:“以後再也不去了,也去不成了!”

慕建龍知道劉光亮這話中有話,但是堂姑夫,關係不像親姑夫那麼近,說得深了淺了都不好,就模棱兩可地支吾了一下。劉光亮也知道慕建龍心思,扭著頭,向著廟坪橋南麵的山坡根看了一眼,說:“大侄子,今兒遇到你,還真是個好事,再過幾年,就有人跟我說幾句公道話了!”

劉光亮說這話的口氣很沮喪,還有些無奈和茫然。慕建龍說:“姑夫,有啥委屈過不去的,都是一家人。再說,俺大奶奶那人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慕建龍說的還是客套話、場麵話,既想安慰劉光亮,又不想說大奶奶的壞話。他心裏知道,人家是一家人,最親,矛盾的時候抱怨甚至私下咒罵,好了,就會把他出賣得連褲衩子都不剩。

劉光亮咳了一聲,踩著慕建龍的話尾巴說:“大侄子,你說人心能壞到啥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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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一出來,霜就跑了。睡到小中午,慕建龍才起床。洗了手臉吃飯。父親坐在門檻上,母親坐在炕邊,他在屋子中央,端著一碗麵條吃,一邊和爹娘說家長裏短。

一回家,母親就給他講些家裏的煩惱事,他有時候很沮喪。也覺得,鄉間也不是世外桃源,比外麵的爾虞我詐還直接。

慕建龍母親說,西岔村的劉光亮最慘,五月時候來給丈母娘割麥子,晚上沒走,第二天死在了丈母娘家!

慕建龍腦袋轟一聲站起來,眼睛瞪得牛大,看著母親皺紋縱橫的臉,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汗水從頭發裏、脖子上泉水一樣冒。母親眼神驚恐地問:“咋了,建龍?”聲音尖利而驚駭。父親倒是鎮靜一些,走到他跟前,蹲下來,粗糙的大手放在他肩膀上,看著他的臉說:“咋了,建龍,沒事吧,這在家裏呢!”

驚魂甫定,慕建龍說了昨晚路上所遇。他的父母親也站在原地,臉上一片狐疑、驚恐和不安。隻有粗大的喘息聲,在房間裏流竄。

“那晚上,有人聽到慘叫,在劉光亮丈母娘院子裏,後來又到了劉光亮大舅哥的院子裏。大約三個小時,後來沒了聲音。”

“劉光亮死了,第二天就埋了。”

“夏天時候,公安局來了。據說是劉光亮老家兄弟報的案。公安局要挖墳屍檢。慕秀花和孩子們都不讓,趴在墳上不起來,公安局的後來走了。”

慕建龍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爹把他扶到炕上躺下,又摸了摸他的腦袋,說不燒。娘去了一趟鄰村,不一會兒,身後跟著七八個破衣爛衫的鄉親。這些人都是基督教徒,是娘請來為他禱告的。娘和那些基督教徒一起,跪在地上,神神叨叨的禱告了好一陣子,才起身。

其中一個中年婦女走到炕前,看著慕建龍說:“沒事了建龍兄弟,上帝與我們同在,邪魔鬼祟都不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