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雞交配時,顯得十分野蠻霸道。直衝而上,尖喙叼了母雞頭冠、利爪抓住母雞翅膀骨,一副霸王硬上弓的架勢,仿佛是在強奸。怪不得女紅衛兵看不忿。我曾戲稱一位畫家朋友“老公雞”,正是取其強吻硬抱、愛你沒商量的意思。

六畜者,《三字經》歸納為馬牛羊、雞犬豕。與其他家畜相比,家禽雞的交配方式可謂與眾不同。雄雞沒有外生殖器,壓蛋時與母雞僅以肛門相接,性腺排泄精蟲,令母雞卵子受孕。

當初,我住大雜院的年月,一家鄰居侍弄花木,飼養禽鳥,間或也養雞。雞類有壯碩的九斤黃、澳洲黑,還有拳頭大小的元寶雞。一日在院裏,見那澳洲黑母雞卻是主動發情,蹲在地下、翹起尾羽,肛門鮮紅外露了,等那元寶雞上身。澳洲黑何等高大,便是蹲了也有尺把高;元寶雞急不可耐,連連跳躍,偏生無論如何蹦不到母雞身上。

14、劁豬騸狗

我兒時所見動物交配,種種不一,堪稱各有千秋。

一曰豬。一般農家養豬,是養肉豬。養肥了殺來吃肉。所以,無論公豬母豬,都要去勢。對豬而言,去勢的手術,所謂閹割,特別叫做“劁豬”。三兩個月大小的豬仔,公豬自體外割去兩隻卵蛋,母豬要切開腹部,劁豬的把式由切口翻檢尋找到左右卵巢,一並切除。至於公豬母豬的手術創口,用普通縫衣針線草草縫合完事。手術中,小豬尖利吼叫,震人耳膜;剛剛縫合傷口,丟還豬圈,則乖乖吃食去也。

給狗去勢,同樣的手術,不叫“劁”,而叫“騸”。反映著民間用語的豐富精確。騸狗的時候,一般是在院門那兒,使大門扇夾了狗脖子,狗頭在外麵狂嚎惡吠,匠人在裏頭動手。

劁豬騸狗,手術並不複雜,但尋常莊戶人家多不自己動手,要花幾個錢請專門匠人。五行八作,指什麼吃飯的都有。

老百姓養豬,一般也隻養肉豬。養了母豬來下崽,養了公豬去配種,須是殺豬宰羊屠戶一類人家。沒人殺豬,怎麼吃肉?沒人養母豬,小豬哪裏來?但在本分農戶心目中,頗是小瞧那樣人家。所謂君子遠庖廚,老百姓和聖賢的心理是相通的。

15、生剮驢肉

說到中國人吃法殘忍,魯迅先生講過“生剮驢肉、活烤鵝掌”。

驢肉細膩,向有“天上龍肉、地下驢肉”的口碑。驢鞭狗腎,據說都能入藥,壯陽。

小時候,從太原回老家盂縣,要乘火車先到陽泉打尖,二日再乘汽車回縣城。陽泉屬平定,平定州古來驢肉出名。在一個推車小販處,聽見賣“金錢肉”,童心好奇,花兩角錢買了來吃。果然狀若銅錢,中間尚有孔洞一。到成人後回想,原來那時吃了一回驢鞭。

據說,平定州過去曾經營售賣“生剮驢肉”。依照客人口味,選擇部位從活驢身上生剮血肉下來。而在生剮驢子之前,炮製手段也很殘忍。一間屋子,四壁與地底,都生了炭火,驢子隻是燥渴不堪。飲驢呢,則是濃濃的五香花椒鹹鹽水。驢子熱而出汗、渴而狂飲,如此反複,據說五香調料味道就充斥了那活驢全身肉體。

凡環保組織、綠黨、動物保護主義,我一律投讚成票。

16、羝羊

羝羊打架,是鄉間孩童喜歡看的一個節目。

農家養羊,少則一兩隻,多則七八隻,大家合股雇傭羊倌來放牧。

羊分山羊、綿羊,一般也不分群。隻是剪毛撓絨的時候,要注意分開來。

所謂母羊下母羊,三年五個羊,母羊從來不閹割,要它不斷繁殖。至於公羊,則要早早劁騸,好比肉豬,劁過的,肉才鮮嫩好吃。

山羊、綿羊,凡騸過的,叫做羯羊。少數不加閹割的公羊,方才能獲得交配權利,傳宗接代。綿羊之內的種羊,特別稱作羝羊。

發情交配期間,種羊出於本能,必然要羝架爭鬥。自然選擇的過程,使最強壯的公羊優勢遺傳。

山羊打架角抵,隻是就地站起,互相瞠視了,突然同時撲下,頭頂兩隻矗立的大角,與對方鏗然相撞。如此反複,直到分出勝負。

相比之下,羝羊鬥架要壯觀得多。

或村邊場院,或平曠山野,兩隻羝羊各自頭頂螺旋大角,相互怒視了,雙雙向後退開去,有時距離會拉開五六十米。終於停下,依然怒視著,鼻息咻咻;仿佛聽得一聲號令,乍然從兩端同時起步,相向狂奔。蹄聲踢踏,兩隻羝羊都加了速度,猛地死命撞在一起。大角撞擊的聲音,鏗然甚厲,那場麵、那聲音,堪稱驚心動魄。

或者,我與夥伴們正在山坡砍柴割草,隻遠遠了望羝羊打架。那麼,會看見兩隻羊相撞,然後又各自後退;直到它們退開一段距離,那羊角撞擊的巨大聲響才會傳來。有時,還能連帶聽到山壁上的回音。

於是,我們體驗到了聲音速度遠遠低於光線速度的例證。所謂“千裏的雷聲萬裏的閃”是也。

我們疑惑,放羊漢也不解:羝羊鬥架如此暴烈凶狠,怎麼就對付不了一隻狼呢?雄鹿、羝羊,頭上的大角原來隻是為著向雌性炫耀、向同類示威。同類相殘,其殘酷、其不共戴天,有時實在超乎想像。

17、韓國忌食羊

多少年之前,我就有個自認為天才的發現:北方某些民族有的人長相像牛,而朝鮮人長得有幾分像羊。

有些民族奉狼、奉熊或者奉牛為祖先,那實在是基於原始的圖騰崇拜。樂於扮熊、或以酷似狼為驕傲,等等心理,涉及民族信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局外人最好緊閉嘴巴。

至於有些民族的人,所以讓人感覺像牛,我猜測那或者是草原生活,多見牛馬少見人,大家平常與牛馬接觸的時間比較多。有一種說法,人們的長相,一半在先天遺傳,一半在後天習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