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蘇軾(2)(3 / 3)

蝶戀花密州上元①

燈火錢塘三五夜②,明月如霜,照見人如畫。帳底吹笙香吐麝③,更無一點塵隨馬④。

寂寞山城人老也⑤,擊鼓吹簫,卻入農桑社⑥。火冷燈稀霜露下,昏昏雪意雲垂野。

【注釋】

①上元:農曆正月十五日為上元節,又叫元宵節。

②三五夜:即正月十五日夜。

③帳底:指帷帳中。香吐麝:點燃的爐香散發出香氣。麝(shè社),亦稱香獐,雄的臍部分泌一種麝香,可作香料,此代指香味。

④塵隨馬:浮塵隨馬蹄而起。蘇味道《正月十五夜》詩有“暗塵隨馬去”之句,此反用。

⑤山城:密州州治諸城。人老也:形容人精神不振作。

⑥擊鼓:《周禮·地官·鼓人》:“以靈鼓致社祭。”農桑社:農家節日祭神的場所。

畫堂春寄子由①

柳花飛處麥搖波,晚湖淨鑒新磨②。小舟飛棹去如梭,齊唱采菱歌③。

平野水雲溶漾④,小樓風日晴和。濟南何在暮雲多⑤,歸去⑥奈愁何。

【注釋】

①此詞熙寧九年(1076年)暮春作於密州,此時其弟蘇轍(子由)任齊州掌書記屆滿,將還京。《東坡樂府》注謂“前段則追述辛亥(熙寧四年)七八月同遊陳州柳湖事。”

②鑒新磨:像新磨的銅鏡。此喻柳湖的平靜明澈。

③采菱歌:樂府曲名。梁武帝《江南弄》七曲之五即《采菱曲》。此指陳州女子所唱。

④溶漾:波光浮動貌。

⑤濟南:今山東市名。暮雲:杜甫《春日懷李白》詩:“渭北春天樹,江東日暮雲。”後因以“暮雲春樹”喻對友人的思念。此謂暮雲遮住望眼,看不見濟南。

⑥歸去:指子由將任滿召還。

永遇樂

彭城夜宿燕子樓,夢盼盼①,因此作詞。

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清景無限。曲港跳魚,圓荷瀉露,寂寞無人見。紞如三鼓②,鏗然③一葉,黯黯夢雲④驚斷。夜茫茫,重尋無處,覺來小園行遍。

天涯倦客,山中歸路,望斷故園心眼。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古今如夢,何曾夢覺?但有舊歡新怨。異時對黃樓⑤夜景,為餘浩歎。

【注釋】

①彭城:今江蘇徐州市。燕子樓:白居易《燕子樓三首》並序:“徐州故尚書有愛妓曰盼盼,善歌舞,雅多風態。予為校書郎時,遊徐泗間。張尚書宴予,酒酣,出盼盼以佐歡,歡甚。……尚書既歿,歸葬東洛。而彭城有張氏舊第,第中有小樓,名燕子。盼盼念舊愛而不嫁,居是樓十餘年,幽獨然,於今尚在。”詩三首,第三首:“今春有客洛陽回,曾到尚書墓上來。見說白楊堪作柱,爭教紅粉不成灰”。盼盼得詩,泣曰:“妾非不能死。恐我公有從死之妾,玷清範耳。”旬日不食而死。按張尚書一般作張建封,為武寧節度使,治徐州。考白居易於貞元十九年授校書郎,張建封於貞元十六年死。因此接等白居易的張尚書,不是張建封。

②紞(dǎn膽):狀鼓聲。三鼓:一夜分五更,三鼓指三更天。

③鏗然:象聲。掉下一葉發出的聲音。

④夢雲:宋玉《高唐賦序》寫楚襄王與宋玉望高唐觀,上有雲氣。宋玉說,先生《懷王》夢見巫山神女,神女自稱:“旦為朝雲。”這裏指夢見盼盼。

⑤黃樓:在徐州縣城東門上,蘇軾建。

陽關曲答李公擇①

濟南春好雪初晴,才到龍山②馬足輕。使君莫忘霅溪③女,還作陽關④腸斷聲。

【注釋】

①此詞熙寧十年(1077年)作於濟南,時詞人自密州移知徐州。李公擇:名常,南康建昌(今屬江西)人,進士,熙寧初知諫院,因反對王安石變法,出知鄂州、湖州,熙寧九年,移知齊州,官至禦史中丞。《宋史》有傳。

②龍山:在今濟南市東70裏。

③霅(zhà)溪:在今浙江湖州市南。熙寧七年李公擇知湖州時,蘇軾曾與他參加“六客之會”。使君:指李公擇。宋施元之注:“李公擇先知湖州,自湖移濟南,故東坡以霅溪女戲之。”(《蘇文忠公詩編注集成》卷十五引)。

④陽關:古送別曲,以王維《送元二使安西》詩為歌辭,聲調悲涼。故李商隱《贈歌妓二首》之一雲:“紅綻櫻桃含白雪,斷腸聲裏唱陽關。”此詞悉遵古曲格律。

河滿子

湖州作,寄益守馮當世①。

見說岷峨淒愴,旋聞江漢澄清②。但覺秋來歸夢好,西南自有長城③。東府三人最少④,西山八國初平⑤。莫負花溪縱賞,何妨藥市微行⑥。試問當壚人⑦在否,空教是處聞名。唱著子淵新曲,應須分外含情⑧。

【注釋】

①傅注本題作“湖州作,寄益守馮當世”,此從之。元本題作“湖州寄南守馮當世”。毛本題為“湖州作”,《全宋詞》同毛本。按,詞中“岷峨”“花溪”雲雲,皆與四川或成都有關;馮當世確曾知成都府,又與蘇軾有交往,此詞為寄知成都府馮當世而作,當屬可信。但朱本、龍箋本定此詞於熙寧七年,不確。據《續通鑒長編》卷二百七十四、二百七十八,《宋史·宰輔表》等書記載,馮當世熙寧九年四月至十月間知成都府,而作者此時正在密州任上,此詞當為本年秋作於密州。益守,益州(今成都市)太守。益州為古名,宋時稱成都府。馮當世,名京,江夏(今武漢市)人,官至參知政事,諡文簡。

②“見說”兩句:據司馬光《涑水紀聞》卷十四載,熙寧九年三月,知茂州範百常因修築茂州城與夷人引起大規模衝突,夷人圍攻茂州,成都孫清與綿州(今四川綿陽)王供備等人率兵增援,將士死傷甚眾。朝廷遣王中正前往措置邊事,他在大量殺戮夷人後,與之和誓。又《東都事略·馮京傳》:“人一部:寇雞宗關(在茂州南),京出兵夷人懼,請降。議者欲蕩其巢穴,京禁侵掠,恤傷殘,給稼器餉糧使歸,夷人出犬豕盟,願世為漢蕃。”因此,這次邊亂至本年七月即告平息。這兩句當寫此事。岷峨:岷山,峨眉山,都在四川省。江漢:長江、漢水。漢水是長江的支流,此指長江,它流經四川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