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語言的館舍(3)(1 / 3)

它們始終無法用文字來記錄,但它們與相對更為流行的語言一樣,是我們中國漢字賴以誕生的古老的庫侖——也就是。

倭寇成了麻胡子

在電視普及之前,在我們有機會到八達嶺或金山嶺旅遊之前,我們大都已經知道中國著名的萬裏長城。

在我最初的想象中,長城恰恰就是後來實際看到的樣子。而我最早聽說長城,是在剛剛聽懂人言的年齡,老祖母給我念叨孟薑女哭倒長城的故事。後來才曉得那故事屬於中國四大民間傳說。

曆史學家和考古學家愈研究愈考證就愈長的長城,古時修築不知給老百姓帶來過多麼深重的災難。老百姓因而祖祖輩輩口口相傳,沒有文化不懂曆史的祖母和外婆們,履行天職一般講述給一代又一代的兒童。民間口頭傳說與官家墨寫的史書,進行著一場曠日持久的較量;這不死的傳說因而才記錄了一絲血寫的真實,傳達出一點豪邁之外的悲哀。

類似的情況還很多。

“一將功成萬骨枯”。曆史名將白起,長平之戰一役就坑殺趙國降卒四十萬,那是怎樣的殘忍?史書一筆帶過,甚至誇讚白起善於用兵。在山西古長平之戰地方,則有著名的髑髏廟,數千年來老百姓祭祀著四十萬冤魂。當地民間還有傳統小吃“白起豆腐”,大家以之象征吞食白起的腦髓。如此飲食文化,蘊含了怎樣刻骨的詛咒啊!

長城之外,中國大運河同樣馳名世界。讀魯迅先生文章,知道了隋煬帝開疏大運河時征用民夫上百萬,其總監工叫麻叔謀。麻叔謀是胡人,所謂“麻胡”。

這麻胡愛吃人肉,尤為喜歡活吃兒童。那是何等野蠻恐懼的行徑!所以,在中國廣大地區,嚇唬孩子最極端的話語中才有:麻胡子來了!

我小時,隻聽得“麻胡”之音,並不知是哪兩個字。以為麻胡乃是一匹狼。

追問成人,也都不知所以然。這麻胡在民間口語中終於演化為一個恐怖的符號,千白年來嚇唬著兒童,曲折反映著曆史真實的獰惡。

並非文字、而是語言語音具有著符號的功能意味,生活中這樣的例子多不勝舉。

有些電視劇,弄一幫假鬼子胡鬧台。每個鬼子都神奇地能講流利的漢語,隻在挨耳光時才喊一聲日語“哈依”,極其拙劣可笑、愚蠢荒唐。不過,日本人講的這個“哈依”,中國廣東福建方言說“是”也發音“哈依”,這是簡單的巧合嗎?對此,我有一點自己的發現。

所謂地理水土不同,形成各地方言發聲的區別。但方言發音的走向,大致有這樣一種趨勢:山嶺阻隔,相距幾裏,語言就不同;水流暢達,沿了河流走向,人們的語言則相對接近。太平洋洋流中有一條日本洋流,自南而北由中國廣東福建一帶海域向上流達日本。鑒真和尚東渡幾次失敗,最後從福建泉州出發,才終於抵達日本。沿了這條洋流,大和尚東渡成功,那麼語言呢?大家都講“哈依”,與這洋流無關嗎?

日語廣收新詞,稱暖瓶是“魔法瓶”、鋼筆是“萬年寫字”,其讀音簡直就是福州官話。盡管日語語法與漢語多有不同,發聲風格卻和閩粵方言相當接近。

在語言文字的國度,回廊曲折,庭院幽深,城狐社鼠甚至“麻胡”出沒其間。我們細心遊獵一回,大約不會空手而還。

可歎中日一衣帶水鄰邦,而有日本侵華不幸曆史;更可歎日本侵略者燒殺奸淫人證物證俱在,日方竟無勇氣承認曆史,所謂“背著牛頭不認贓”。禮節繁縟磕頭蟲兒似的,偏不肯對南京大屠殺那樣的史實講一句“哈依”。叫我們如何誇獎它?

即便強權就是公理,即便兩國交好中國官方不索戰爭賠款吧,在老百姓的國度,在民眾口口相傳的語言世界,該受審判的必然要受到審判。那是一隻包羅萬象的“魔法瓶”,猶如天網恢恢。

就我所知,在我們山西許多飽受倭寇侵略之苦的地方,老百姓說那可怕的麻胡,就是萬惡的日本鬼子哩!

山西方言真倜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