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省作家協會副主席”這個名堂,到底算個什麼東西?
對於個人,它頂多滿足著我的一點虛榮,隻是一個標簽;對於協會,充其量則是參與裱糊門麵,它不過是一塊裱褙。
一
1998年底,山西省作家協會召開換屆大會。這時,距1988年上次換屆,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歲月蹉跎,等閑就白了少年頭。十年之間,協會工作未能盡如人意,大家無可如何。協會有章程,不是規定好了五年換屆的嗎?能否適時換屆,卻並不由會員代表會或者理事會來決定。聽說有的省份作家協會,不乏十多年不換屆的。想方設法不換屆,成為身居作協領導崗位者保持權力乃至排斥異己的一種手段、一個謀略。最低調、最平和的評判,也是一種“不作為”。
比較一回,山西省作協十年一換屆,堪稱有所作為,我們還算幸運多多。善哉善哉,阿彌陀佛。
就在1998年底這次換屆會上,我被理事們選舉為一名新任副主席。一道當選的新任副主席,還有文學圈內比較知名的幾位駐會作家,有成一、韓石山、李銳、鍾道新等。各位同道,此時年齡都已在半百上下。與同時成名的國內許多同齡作家相比,山西省這樣一批實力派作家可謂雪藏有年。
副主席名分盡管姍姍來遲,大家在有生之年到底終於出頭。不知別人怎樣思量,我的心情竟然是有些激動、不乏感慨。
首先,我內心對會員與理事們生出深深的真誠感謝。自家缺點毛病比常人多,編輯業績、創作成就卻並不那麼突出。確實是弟兄們十分抬愛、好生賞光。
其次,個人真實心情,有些愜意、不免竊喜,虛榮心獲得相當的滿足。在作家協會工作二十多年,操文學行當為職業、端創作飯碗來謀生,“老三屆”奮鬥到年過半百,到了混成一名副主席,仿佛得到承認、修成什麼正果似的。“副主席”這一名堂,當即印上了名片,想要讓許多熟人朋友知曉。範進中舉、衣錦還鄉一般。
當然,能夠進入山西省作家協會新一屆主席團,我無疑更多地想到了自己的職責,想到了今後的工作。蹉跎十年,桑榆未晚。老驥伏櫪,思接千裏;無須揚鞭,自當奮蹄。我迫切而真誠地希望,山西省作協新一屆主席團,能夠別開生麵,能夠除舊布新。如果有人曾經耽擱了我們,我們再不能耽擱作家協會。
二
然而,幾乎還在換屆會進行當中,我就已經感到自己想的太天真了。
十年流變,我們無法把握的客觀環境、我們無權幹預的作協整體格局,發生了令人瞠目結舌的變化。
經過民主集中的過程,山西省作協換屆完成。
群眾團體的換屆選舉,不見了我們曾經熟悉的活躍、自由的氣氛。有人大驚小怪,私下議論,說這比黨政部門選舉還不民主。有人見慣不驚,什麼都不說,覺得沒用。
在知識分子文化人相對集中的作家協會,民主權利異化如斯、萎縮如斯,被玩弄於股掌之上。號稱群團組織的作家協會,更加“不是”乃至更加“不像”一個群團組織。改革開放的中國,民主法製建設呼聲勁疾,我們到底是進步了,還是倒退了?
在這樣的選舉程序中,即便在形式上我無法否認自己是一名受益者,對於倒退,我也依然不能釋懷。
除了換屆大會過程本身,山西省作家協會換屆前後的狀況也令人困惑。
早在1988年山西省作協換屆之初,大家就有所擔心:作家協會,會將不會。
不幸言中,荏苒十年,作為群團組織的山西省作家協會已經發生了巨大蛻變。
據說,省一級作家協會原來相當於一個廳局單位,黨組書記與作協主席一樣,相當於正廳局級別。那麼,黨組副書記,則相當於副廳局級別。黨組書記、副書記的崗位,成為上級有關部門安插提拔幹部、享受級別待遇的“實缺”。
據老作家們介紹,先前作協黨組是在駐會作家的黨員中間產生,以對上級黨組織負責。幾十年間,運動不斷,但上級從來沒有動過向這個廳局單位安插幹部的念頭。上級對文化人們基本上是信任的,也是尊重的。但那是隔年皇曆了。眼下在我省,不僅省作協省文聯,紛紛有人前來當官坐車享受級別待遇,上行下效推而廣之,各級地市文聯乃至縣級文聯無不仿效。至於被安插來享受級別待遇的官員,是否適宜文學藝術方麵的工作,找誰問去?
在1988年山西省換屆大會的閉幕詞上,曾經特別聲稱:將努力杜絕作家協會這樣的群團組織“衙門化”。恰恰是在那次換屆會之後,山西省作家協會逐漸異化成了一個官僚機構,蛻變成為一個官本位的團體。這是曆史的玩笑呢,還是人為的撥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