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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時候,我們對於生活的要求往往比自己能想象到還要高,潛意識這種東西不僅存在,而且,往往會在最關鍵的時候跳出來。有時候我會想,如果生活過得粗糙些,對自己所愛的人少一些在乎,或者說,人類不以群居,都有各自的小世界,互不往來而相安無事。痛,又會不會淡些。

在這個地方住得久了,時間的流逝就會失去意義,如果再下上半個月綿綿細雨的話,不僅是牆角會長出青苔,人的心上也會長出黴點子。

天空是潮濕的,窄長的小街軟軟地貼在半山坡上,就連廠區裏水泥澆築的煙囪也被雨水泡軟了。有那麼一瞬間,羅惠覺得自己的肉身已經衰老,就連出門的力氣都沒有了,她拄著身子走到鏡子前看了看,還是那張麵孔,還是那雙眼睛,就連話都懶得說了,可又由不得自己,隻要一動嘴角,那臉上的梨窩笑又泉水一樣地淌了出來。

是消瘦了不少,下巴尖了好多,正因為如此,五官反而比從前突出,盡管憔悴,但麵部線條卻比從前要利落,簡潔,眼神是空蕩的,沒有內容,大概是因為沒有心思了,整個人輕得像一縷魂,這樣也好,在經曆了一連串的顛覆和打擊之後,再沒有什麼事情是想不開的了,心空了,身子也就輕了。

在羅惠沉淪於自我消耗的這段日子,其他人的生命進程卻並沒有過一刻停滯。礦區工人們撿來江裏的石頭貼成一張巨型的毛主席相,十幾個人扛著,一直走到了綠源江邊,浩浩蕩蕩的隊伍,那是怎樣的一種氣勢。

最初,胡成海聽說了羅惠的事後,他怎麼也不相信那會是真的,他了解羅惠,他對自己說:打死我也不會相信,你們就這樣造謠吧,你們造的謠難道還不夠多嗎,我胡成海又不是沒領教過,你們別想從我身上得逞。他胯進家門的那一刻,甚至對羅惠表現出了從沒有過的親呢,他想,夫妻經曆了那麼多事,應該更懂得珍惜才對。

然而,事情遠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那天夜裏,當他鑽進妻子的被窩,用手撫摸她圓潤的雙肩,手指沿著她身體的線條往下滑動的時候,她一反常態的突然綣起身子,用一種源自內心的恐懼向他暗示了她的拒絕。他詫異地看著她的背,肖雲金三個字差點從他嘴裏跳了出來,但是,他很快製止了自己。

黑夜是無聲的,沒有任何的紛爭和打擾,他快速的思維攪動著黑夜,太多的疑惑,此時如鋼琴上的黑白鍵變得清晰有條理,他開始思考為什麼自己會那麼快被放回來,轟轟烈烈的鬥爭為何能夠戛然而止,終究是誰停止了這場局麵。為什麼他回來的前一天,肖雲金一改往日的態度,而用一條土狗看見了主人那樣的口氣對他說:你老婆是個不錯的女人,回去後你要好好待她。為什麼那個福建人用詭異的眼神看了他半天,才擠著眼睛裝出一副好心腸的樣子提醒他:阿拉的老婆漂亮,他肖雲金那文盲雜種頂多也就是想想。然後,又若有所思地提醒他:你可把老婆看好了。

難道真的隻是巧合嗎,又怎麼會有那麼多的巧合。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羅惠像是徹底變了一個人,她變得慵懶,反複,憂鬱。他和她之間,在種沉默的抗拒中形成了一條溝渠,一個奇怪的循環,他數次想撇清她,理性和感性日日夜夜撕扯著他,但她總是避著他,甚至清澈的目光總是繞開他看向更遠的方向。他開始意識到,她在向著一個他所未知的方向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