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民國32(3 / 3)

更為奇特的是,山上的“洋票”還有很好的文化生活:與外界通信。美國紅十字會的代表克勞和助手麥堪不愧是美國人,能從任何事件中看到商機,他們自動當上了“郵差”,自己做主發行了一種“土匪郵票”,出售給“洋票”們做郵資。據說“土匪郵票”有5分和10分兩種麵值,票樣出自克勞和麥堪的設計,還煞有介事地由棗莊附近的刻字店刻板印刷。這種郵票當時極具收藏價值,其價格迅速飆升,克勞和麥堪大喜之下加印了“土匪郵票”來給自己牟利。整個綁架事件就這樣一步步演化成了娛樂事件,人們都快忘了事件本身的性質,如果放到現在,那簡直就是一場盛大的“真人秀”表演了。

比“土匪郵票”更搞笑的是日本人。這場大劫案中本來沒有日本人質,但向來愛碰瓷兒的日本人也想從中撈取政治利益。為了跟這場劫案扯上關係,日本人甚至想主動送到山上一個人質。5月10日傍晚,在抱犢崮山區鳳凰嶺一帶負責警戒的嶧縣自衛團成員忽然發現一個人騎著毛驢向抱犢崮方向行進。這是一個頗為反常的現象。自臨城大劫案發生後,附近的居民早就嚇破了膽,就算不得不出門也要繞著這裏走。這人大搖大擺地過來,顯然有問題。騎驢的人見被官軍發現,拉驢就跑。守軍哪肯放過?趕緊上前製住。這個人說話滿口山東口音,但怎麼聽都覺得差那麼一點點。在盤問之下,此人說自己是“說票的”,也就是給人質當民間說合人的。但人質大多為外國人,用得著這個奇怪的“山東人”來說合嗎?審訊的官員連唬帶詐地訓斥道:“‘說票’是要殺頭的!”這話一說,“山東人”急了,大喊:“我是日本人,你不能殺我!”這樣一來就真相大白了。再繼續審問,原來這人確實是日本人,上山是為了主動當人質的。官軍知道情況後真是哭笑不得,日本人對山東覬覦已久,在這個時候竟然想出了這種奇葩的主意。

日本人的陰謀當然沒有得逞,因為北洋政府已經想出了辦法來快速解決人質危機。這個辦法就是真的用新肉票換老肉票。

獅子大開口後的孫美瑤遭到了政府的冷落。他有些後悔了。如果徹底激怒了官軍,來個玉石俱焚,他可虧大了。自己已經把底牌徹底暴露給官軍,談判已經沒有餘地可言。5月25日,被綁架了十多天的外國人質也開始心神不寧。這幫人質本來就是外交官員,他們想了很多辦法來扭轉局麵。已經和土匪們混熟的美國人鮑威爾毛遂自薦,主動要求下山當信使。並發誓執行完任務後還會來繼續當人質。鮑威爾和兩位土匪代表騎著騾子下了山。送完信後,鮑威爾真的非常守信地回到了抱犢崮。孫美瑤也想迅速了結此事了。他把條件稍稍降低了一些:一、官軍撤回駐地;二、自交涉之日起,接濟糧食和款項;三、按四個混成旅編製,歸中央軍隊直接統轄;四、補充槍支大炮,駐地不得出魯;五、預發餉項和欠款;六、外國人簽字和中國紳商擔保協議的履行。

政府從孫美瑤的妥協中看到了他的軟肋。他一心求的是被招安,怕就怕政府到時候不認賬。官方的回應是,除了撤軍一條,其餘皆可商量。想以此穩住孫美瑤。孫美瑤不傻,還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如果看不到確實的保證方式,他可不想就這麼輕信素來不講信用的政府。

這種時候,當然最需要有真正的談判高手站出來為國家效力。這個站出來的人出乎大家的預料,他是江蘇徐海鎮守使陳調元。

這位陳調元是北洋軍中的少壯派,他向指揮營救人質的山東督軍田中玉提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案:自己願作官方人質進山,謀求土匪們的信任,以便履約。這是不得不使的一招,但是苦於無人敢站出來去做,陳調元敢於出馬,當然是太好了。

陳調元和江湖人過從甚密,對孫美瑤這類土匪的心理了如指掌。到了山上之後,很快就得到了孫美瑤的信任,其實,當前的主要問題是營救外國人質,陳調元用自己替下人質,一切就都會向官方有利的方向發展了。孫美瑤覺得有了陳調元這個超級大人質之後,自己的要求肯定有保證了。於是決定和官方正式簽訂和解協議。

6月12日,官軍和孫美瑤雙方舉行簽字儀式,孫美瑤部眾接受招安,編入“山東新編旅”。簽字第二天,孫美瑤就把所有的“洋票”送下了山。而他本人也如願當上了旅長。

經過這次成功的危機處理,陳調元的名聲大振。被媒體捧上了天。這給陳調元的仕途帶來了極大的加分。

孫美瑤被招安了,他以為真的成功了。但手裏已經沒有任何牌可打的孫美瑤隻有被除掉的份兒了,作為國家軍隊的旅長,他再也不能靠抓人質的方式來要挾政府了。政府的目標當然是除掉他,派他這位頭號大土匪去剿滅其他土匪。孫美瑤格外賣力,熟悉土匪體係的他很快就剿滅了大量自己的前戰友們。在達到以匪製匪的目的之後,官方為了防止孫美瑤做大,利用孫疏於防範的時機,巧設鴻門宴,將曾經脅迫了整個國家的孫美瑤砍了頭。一代悍匪最終還是死在了官方的刀下。

孫美瑤抓外國人質的舉動到底算不算“革命舉動”呢?從臨城大劫案的事實來看,顯然不能那麼算。用現在的話語體係說,孫美瑤是用“恐怖主義”的手段來向政府要利益,其最終目的是為了自己的私利。經曆磨難的人質們發現,孫美瑤的牢房裏有很多身體已經嚴重走形的“老人質”,這些人質是孫美瑤早年間綁架的,因為種種原因已經成為“死票”,沒有了利用價值。孫美瑤沒有任何值得稱道的政治理想,隻有常規土匪那種打家劫舍的舉動,他當一個“匪”字可是不算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