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咀爽爽”飯店開在舊街區,已有十餘年曆史。
這裏占地不大、裝修簡單,卻充滿了熟悉的舊街區氣息,圓麵四角獨凳和長方形餐桌錯落有致地擺放在屋內堂外,帶出一種家常的親切感。然而,這家明顯備受街坊歡迎的平價小餐館,此時隻掛著歇業的牌子。
案發現場一如既往地不見其人先聞其息,無須尚未踏進巡邏隊同僚設置的封鎖線,一陣惡臭已撲鼻而來。
跨出的右腳懸在半空,又在下一秒縮了回去。腳的主人程小雨在趾間落地的那一刻起,就捂住口鼻、轉頭躲避熏人的氣息。這樣的行為似乎還不夠,她甚至退到門外,劇烈呼吸著屋外的空氣,十幾秒之後才重新做好了接受臭氣的心理準備。
屍體附近地上的水漬未幹,周圍散亂著零星的菜葉,下腳處會踩出深深淺淺的腳印。為避免破壞現場,她遠遠地止步,看到法醫官半蹲著忙碌的身影。
“婠月,什麼情況?”
詢問的語句裏,始終摻雜些許難以忍受的沉悶。
思緒在流淌,回到了初次接觸死屍的那個清晨。首日到重案A組報道,迎接她的就是特殊的人物——死人。如果那時,遇到的第一位死者,像如今一般惡臭連連、充滿了腐敗的氣味,恐怕,自己並不能在盧天恒“吐啊吐啊就吐習慣了”的寬慰語氣裏獲取鼓勵和精神支持,而是對屍體產生了十年怕井繩的恐懼心理吧。
正在驗屍的唐婠月抬起頭來,顯然無法看透身前小警花的內心思想。她隔著手套刮過腐臭的發絲,解說道:“死者是男性,年齡大概在40到45歲之間。暫時沒有找到致命傷痕,從屍身的腐爛程度看,他逝世至少有一周。屍斑有移動過的痕跡,根據出現的情況看來,移動的時間偏早。”
頓了頓,她帶著一種蒼涼而難以解釋的表情說:“可是,這跟報案的人描述不符。”
“是誰報的案?”
唐婠月伸手一指:“那邊那位年輕的小姐。”
鍾立文和何禮賢已經散開向周圍群眾調查情況,並仔細做著筆記,李柏翹則走向了旁邊的報案者。
那位年輕的女士有著微微卷曲的栗色齊肩短發,下巴肉嘟嘟的。她的臉頰雖然有些嬰兒肥,卻顯得可愛,望著警務人員的時候,眼睛瞪得杏圓,神貌仿若天外來客。
李柏翹清楚地察覺,她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牽扯到全身都在發抖,顯然是受到了很嚴重的驚嚇。
“你不要怕,慢慢說。”
他的安慰似乎沒有任何作用。
“讓我來。”許文詩接了他的活兒,伸手遞給女生一張紙巾,清楚地感覺到她身體強烈的震動。她用雙手鬆鬆地握住女生小臂,慢慢地、和善地說:“誰碰到這樣的事都不好過。不過你不要害怕,我們會幫你的。”
女生乖巧地點頭,壓抑著內心的恐慌,激烈的情緒致使她喘不過氣來。
手心裏的顫動逐漸減弱。許文詩找準時機,找了個輕鬆的話題:“你是這家餐廳的侍應生嗎?”
女生搖了搖頭,開口道:“我叫何寬心,這家飯館是我老爸和他的愛人冧姐共同的心血,我呢被夥計們叫做大小姐,假假的算半個小主人吧。前段時間他們出去旅遊了,由我代為看管幾天。”
何寬心解釋完畢,聽見麵前的小警花又問:“那麼,你是怎樣發現屍體的呢?”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哽咽著開口:“昨天晚上……打烊的時候,我還仔細檢查了每個角落,根本沒有任何不妥。所以,做完一切手尾工作我就回家了。我們這裏不供應早飯,所以大概11點以後才會營業,今早我像往常一樣在10點左右開門,還沒進屋就發現了不對勁,一股很臭的氣味傳過來。我本來以為是死老鼠或者糞池溢出來之類的,想踏進門看看到底怎麼回事,怎知道,才跨了一隻腳,就看到了躺在那裏的屍體,好可怕!”
她的氣息飄忽不定,語音未落,聲帶已又歸於顫抖。
許文詩隻好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緩和情緒,順便繼續下麵的話題:“那你認得出死者是你見過的人嗎?”
肩膀上的人搖搖頭。
“不可能!”淩佳顏聞言出聲,“就這個屍體腐爛毀容的程度,就連他媽都認不出來!”
又是與上次發現幹屍時,如出一轍的感歎詞句。
不得不說,這位法證人員,聽力實在很好。
李柏翹立於許文詩身旁,打聽著更詳細的信息:“昨晚最後一位客人,或者最後幾位客人,你都認識嗎?他們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女生半合上雙眸,做出努力思索的模樣,終於說:“不知道這個算不算特別,有一位客人是氣場很強的女生,她忘記帶錢結賬了,所以打電話叫她兩位手下送錢來接她。我不認識她,但是聽見他們叫她‘童姐’,她的兩位小跟班叫做‘語嫣’和‘阿達’,發音是這幾個音,具體哪幾個字我不知道。”
她的敘述,斷斷續續地傳入韋世樂耳中,難免引致他心下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