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河流的聲音(2 / 2)

那個男人眯起雙眼,瞳孔中的河流漸漸平息,在他眼簾中靜靜流淌,似乎,那便是他的心情。

“我以為,你醒來的第一句話應該是感謝。”

男人眼眸深邃如空,靜靜說道:“隻是沒想到,你的性子跟你父親完全不一樣,倒是很像你的母親。”

空氣忽然變得很安靜,一層詭異的氣氛隨著這句話的落幕開始在兩人之間流動......花還是很香的,草還是很綠的,山還是很高的,隻是江仇的臉色,卻不再是那般冷靜。

他站直身子,眼神漸冷,想說點什麼,卻莫名想起了些什麼。

當日江水流身死之時,那片深林之間下了一夜的雨,江仇的鼻子很靈,他聞到了自己父親身上的血腥味,聞到了雨水的清透味,同時,也聞到了另一種味道。

那種味道很陌生,來自深林之外,而且隱藏的很深,卻依然在那一夜的雨水之間留下了一絲氣息。

江仇記住了那個味道,可是出了林子,便再也沒有聞到過那種味道,直到今天,直到此刻,直到他醒來,然後看見了這個男人。

那種味道才再次出現,而且,愈發濃烈。

所以他會說:我好像見過你。

見過,便會記住,卻不是記住容貌,而是記住味道。

江仇想著過去的很多往事,簡單的,乏味的,悲傷的,壓抑的,他有些難過,過了很久才沉沉說道:“你是南靈皇族的仙人,那夜是你去林子裏殺了我父親。”

這句話不是責問,隻是陳述。

那個男人臉色很不好看,沒有說話,隻是沉默。

江仇繼續說道:“今天你在那片荒原中救下了我。”

這句話不是感恩,亦是陳述。

那個男人臉色更加難看,卻依然沒有說話,繼續沉默。

江仇低著頭,眼眸之間黯然失色,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離,他有些疲倦,於是坐回地麵,輕輕說著:“我不會放過自己的殺父仇人,卻也無法殺死自己的救命恩人,錯過了今天,我依然會為父母的兩條命,去問你們這些仙人要個說法。”

氣氛有些僵持,誰也不知道接下來還應該說些什麼,兩個帶著血緣關係的男人在這片峰嶺之間開始沉默,似乎想要以這種極度無趣的方式來結束今天的第一次見麵。

秦舞在昏迷中忽然咳嗽了一聲,沒有醒來,卻適時的給這一刻的安靜帶來了點聲音,江仇側目望去,皺了皺眉頭,有點擔心。

“她沒大礙,隻是受了一道掌勁,體內的淤血已經被我逼了出來,隻要靜養一段時間便會痊愈。”

那個男人轉過頭,目光中帶著幾多悵然,很快話鋒一轉,說道:“至於你說的,想要找仙人要個說法,這種想法,我想連你父親都沒有過。”

“所以他死了,被你殺死了,逃避的人總以為能躲一輩子,結果都是不長命。”

江仇目光陰沉,聲音更加陰沉:“所以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深林之中,或是人間之內,我都沒有放棄過報仇的念頭。”

“所以你叫江仇?”

那個男人看著他,若有所思。

江仇點著頭,一下一下,速度很慢,卻很沉重。

“可你畢竟還是姓江,大陸之上,配的上‘江’這個姓,隻有我們南靈皇族一脈,無論是你父親江水流,還是我江河,或者,你這個江仇,都無法逃離皇族的影子。”

江河臉色很嚴肅,他看著江仇,認真說道:“你若要報仇,先要對的起自己的姓。”

江仇冷笑:“我隻當自己是孔雀的兒子,至少,妖族沒有對他們的聖母孔雀下死手。”

空氣中的雲氣開始聚集,在遙遠的高空中慢慢凝聚,陰沉成一片,這片峰嶺間的明亮被一層暗色籠罩,似乎隨時都能下起雨來。

江河眼眸間的那條大河開始呼嘯翻騰,卷起層層浪濤,在瞳孔深處動蕩。

他有點生氣,聲音也大了些:“你站在低處,卻還不願意抬頭望望妖族的天空,那裏的陰暗和肮髒,是你永遠也無法想象的存在。”

妖族和仙人自古便是對立,江河的這些話也許會是事實,但是更多的,往往是情緒使然。

所以江仇沒說話,隻是臉色倔強,表示無謂。

江河繼續說道:“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簡單,也遠不止你看到的那樣,正如你的身份,正如你父母的死去,正如東陸洪國最近發生的很多事情,都不是一雙眼睛能看清的。”

“很多人都跟我這樣說過,卻沒人能給我答案。”

江仇冷冷說道:“我隻能順心而為,不求對得起所有人,至少對得起自己。”

“我會教你。”江河認真說著。

天空的雲色漸散,如來時一般,走的也很快,一層光暈落在江仇的臉上......依舊冷靜,卻多了幾分別的情緒,有些莫名。

正如他此刻的心情,十分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