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開初明,一道蟹青色的光劃開清冷的蒼穹,淩霜鋪滿鄴城,白日映著公主府內的樹掛冰花。
又是三日後,後知後覺,已是中冬。
粉花玉飾墜下的珠珞隨著高闋一步而一顫,高闋正在降滿白霜的苑中來回踱步,不時望向那空無一人的門口。
傾鏡掃除著地上的降霜,當然知曉高闋所等的人除長恭外別無第二人,可今日是應當進宮的日子,她上前向高闋道:“公主,今日可還要進宮?”
高闋怔仲著一會,應道:“然……”
現下長恭哥哥應當在披香宮罷,高闋正這樣想著,不多時便與傾鏡踏上回宮之路。鄴城之繁華盡收眼底,匆匆行人踏著薄雪,高闋手托著腮西賞街景,還沒望盡,便已至皇宮側門前。
緊接著高闋步入了離側宮門並不遠的尚桐苑,這尚桐苑坐落在皇宮邊沿偏僻角落,平常都是些喜清閑的妃嬪來此散步,小婢們也偷著懶,偶時才打掃一番。如今殘雪覆著,不免令人有種冷清之感。不知怎的,高闋望著這尚桐苑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惋惜之意。
高闋突然意識到自己有些過於多愁善感,便不以為意的笑了笑。
“闋兒?”是一句帶著疑問語氣的話,這熟悉聲音,想是義寧罷。
高闋轉過頭去,是了,這滿臉洋溢著被寵愛過度的天真爛漫的人,可不就是義寧嘛!
義寧走近,笑道:“真是闋兒!我還以為看岔了,將別人看成了你呢!宮外還好嗎?有甚麼好玩的事?要是知道了甚麼好玩的地方,可得帶我一起去呀!”
高闋被義寧這些滴水不漏的問句插不上一句話,“瞧你那興奮樣,你出宮那還少麼?怕是比我還熟悉鄴城呢!倒是要你帶我去玩一玩了!”
“好了,鄴城哪有甚麼好玩的,不過我倒真知曉幾處,下回便來你府中玩,我現下可跟琬皇兄約好了去賞雪景,可就不能陪你了”,隻見義寧吐字如珠道。
高闋見義寧那一臉著急的模樣,嗤笑道:“行,皇兄比我重要,你這可不就是為了皇兄丟下我了麼!”
義寧百般討好高闋,“我這哪是丟下你了嘛!好闋兒,你明明知曉的,就不要拿我來頑笑了!”
“好了,好了,看把你急的,可說定了,得來我府中敘一敘”,高闋道。
義寧匆匆道了幾句便離去了,望著義寧愈走愈遠的背影,這才想起來該問她長恭是否在披香宮中,無奈義寧已經走遠。高闋本就在猶豫去否靖德宮探望一下母後,現下便對傾鏡道:“去披香宮罷!”
沿著尚桐苑往前的路,少時便至了披香宮。
隻見苑中清冷如常,許多小婢清掃著皚皚白霜,齊齊向高闋一禮。
高闋徑直向主殿步去,隻見屋內也無一人,便出門問一個正在掃霜的小婢,“玉儀姨娘怎不在宮中?”
那小婢垂首回道:“娘娘近日感染風寒,現下在寢殿養著身子呢!”
高闋便去了寢殿,正巧碰上雨煙將一盞空碗端了出來,空中散著藥裏殘留的苦味,那是一種又苦又難聞的藥味,高闋不免用袖掩了鼻。
雨煙一禮便把藥碗端下去了,寢殿中傳來元玉儀咳嗽不止的聲音,大概是因咳得太重,胸口會疼,都是一聲輕輕緩緩的咳嗽聲。
高闋撩起遮幕步了進去,隻見蒼白的元玉儀靠在榻邊輕咳,身上嚴嚴實實覆蓋著被褥和絨裘。
“玉儀姨娘”,高闋喊。
元玉儀望向高闋,剛顯出喜悅神情,便又忍不住輕咳了起來。
高闋忙上前去輕拍元玉儀的背,元玉儀咳了一小陣終於停下了,原本蒼白的臉因咳嗽透出些紅意。
高闋與元玉儀絮了一些話便想著該離開,因元玉儀不說話倒好,一說話便咳個不停,不能久聊,正在高闋因問否長恭而猶豫時,元玉儀好似知曉高闋心中所思,道:“不知怎的,恭兒這幾日很早便出宮了,將至申時末才回宮,現下卻也不在宮中……”才剛說完,元玉儀又急急咳了幾聲。
高闋便將元玉儀身上滑落下來的絨裘又蓋了上去,“玉儀姨娘,你可快些好起來,下次闋兒來看您,不許您還病著!”
“那闋兒走了”,高闋道。
元玉儀笑著點了點頭。
高闋從披香宮中出來,便望著靖德宮的宮簷怔仲著。
“公主?”傾鏡問著高闋,“去靖德宮麼?”
不必說,其實高闋入宮第一眼想看到的除了長恭,還有元仲華,但現下眼前的靖德宮比先前還冷清。
茗爾是除去餘韻,靖德宮內最大的管事侍女,也算是高闋較為熟識的人,她見高闋步入苑中便放下掃霜的掃帚上前道:“公主回宮得不巧,娘娘前日上玉佛寺參佛去了。”
“參佛?”高闋有些對這兩個字不可置信,母後雖信奉佛教,但平素從未做過參佛等太過於迷信的事,怎現在突然間便去參佛了?
“母後為何要去參佛?”高闋不禁問出口。
茗爾隻是搖頭道:“也不知是怎麼了,娘娘在前些日子去求皇上允她出宮參佛,皇上允了,娘娘便翌日出發去了玉佛寺,其餘細節奴婢也不知。”
高闋從靖德宮中出來便一副怔忡的模樣,對母後參佛一事仍是不得其解。怔仲間已步至側宮門侯著她的馬車,便由傾鏡扶了進去。
馬車緩緩駛回公主府,約莫是到了市集,人聲漸漸響了起來。
“駕,駕,駕”,幾聲馭馬的聲音傳入高闋耳中,此音如同雙玨相碰,莫非是長恭?
高闋不過才剛撩起馬車的窗簾子,一道身影便快速劃過眼前,高闋正要喊出“長恭哥哥”,長恭便已駕馬跑過甚遠,追著望去,隻見他好似聽見了甚麼,馬蹄頓了頓,往兩側望了幾眼便又駕馬而去了,不過須臾,長恭的背影便有些遠了,都快離開眼界時,高闋趕緊向車夫令下,“快,追上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