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闋搖搖頭,“不曾。”
二人散步於白梅陣下。
長恭娓娓而道:“古時有個書生趕考途中與投宿的店家女兒兩情相悅。二人月下盟誓,拜過天地,兩心相傾”,長恭見高闋如此認真的神情,微微一笑,“接著姑娘想考考書生,提出要和書生對對子。書生應諾出了上聯:“水冷酒,一點,二點,三點。”姑娘略想片刻,正要開口說出下聯,店主突然來到,見兩人私定終身,氣憤之極,執意不肯。姑娘性情剛烈,當即氣絕身亡……”
長恭還未講完,便被高闋打斷,隻見高闋一副恨意,“他二人如此相愛竟還遭遇店主反對,這店主也忒古板了些,他二人兩情相悅,私定終生又有何不可?最後弄得二人陰陽兩隔!”
長恭笑著撫了撫高闋皺起的黛眉,繼續講道:“那店主也是後悔莫及,隻得遵照女兒臨終所囑,將女兒安葬在後山坡上。書生悲痛欲絕,再也無法求取功名,遂留在店中,翁婿二人在悲傷中度日。不久,後山坡姑娘的墳頭上,竟然長滿了鬱鬱蔥蔥的丁香樹。書生驚訝不已,每日上山看丁香,就像見到了姑娘一樣……”
“那丁香花一定是那女子之魂所附!隻是二人再也無法廝守了……”高闋低垂眉目,有些為這書生與女子的悲情而微微神傷。
“那也未必,也許是那丁香通了人性呢!”長恭道,“一日,一白發老翁經過,書生拉住老翁,敘說自己與姑娘的堅貞愛情。白發老翁對書生說:“姑娘的對子答出來了。”
高闋大驚,“答出來了?是甚麼?”
長恭笑道:“且聽長恭細細講來:書生急忙上前問道:“老伯何以知道姑娘答的下聯?”老翁捋捋胡子,指著墳上的丁香花說:“這就是下聯的對子”。書生仍不解……”
高闋也是一副不解的神情,心思全都注在了這故事上。
長恭繼續道:“老翁接著說:“水冷酒,一點,兩點,三點;丁香花,百頭,千頭,萬頭。”對聯前後對應,巧奪天工。書生聽罷,連忙拜謝:“多謝老伯指點,學生終生不忘。”老翁之後便不知何故就無影無蹤了。從此,書生每日挑水澆花,從不間斷。丁香花開得更美麗了。”
高闋這才露了笑顏,“這也是另種廝守罷。”
長恭對著高闋點首,“後人為了懷念這個純情善良的姑娘,從此便把丁香花視為情花,而且把這幅‘聯姻對’,又做‘生死對’,視為絕句,一直流傳至今。”
“原來這對聯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高闋晃著長恭牽著自己的手,“長恭哥哥,我知道了,‘丁香花,百頭,千頭,萬頭’?”
長恭隻是笑望著她,不應不語,隨後將一樣東西從袖中取出遞到高闋麵前,“此物你可識得?”
那是一副麵具,表情猙獰,目眥盡烈,像是東魏時期祭祀神靈的遮麵之物,隻有巴掌大小,高闋伸手接過,微微皺眉,“為何要攜帶如此可怕的麵具?”
長恭原本晶亮的雙眸暗了些許,“是了,你那時還那麼小,怎會記得那樣的瑣碎之事?”
高闋一邊聽著長恭絮話,一邊看著這麵具,腦中隱隱約約閃過幾個畫麵,並不真切,能憶清楚的隻有眼前這麵具的輪廓,“這是……”
記憶溯回。
前朝東魏時期,長恭初入驃騎將軍府,而高闋不過三歲。
那日是鮮卑族祭拜神靈先祖之日,元仲華將小高闋抱進府來,笑語盈盈,懷中的高闋把玩著手裏的可怕麵具,卻不懼怕,隻笑著玩弄。
後頭的高孝琬拉著小高瑄的手跌跌撞撞跟著跑來,而那高瑄的一雙小眼死盯著高闋手中玩來玩去的麵具,高孝琬跑至元仲華身邊大叫:“母親,大妹也想要那個麵具!”
元仲華一臉慈愛,“可是母親隻得了這一個,二妹還小,你們讓給二妹玩好麼?”
“就不給二姐,就不給,就不給,麵具是闋兒的”,高闋咯咯笑著。
高瑄喊道:“母親偏心!”便自顧自跑走了。
高孝琬那時跟高瑄玩得最好,對高闋做了個鬼臉跟著高瑄去了。
高闋掙紮著從元仲華懷裏下地,便急急追去了,“你們跟闋兒玩,闋兒就把這個麵具給你們”,而將元仲華的一句“闋兒小心些,可別絆著”甩去身後老遠。
高孝琬與高瑄就欺負高闋幼小腿腳不快,一下便跳進門檻將房門雙雙關上,把高闋擋在外麵。
高闋急了,“三兄,闋兒把麵具給大姐,你們跟闋兒一起玩嘛!”
無聲回應。
高闋“哼”了一聲,怒道:“闋兒才不稀罕跟你們玩呢,絕對不會把麵具給大姐的!”走開了幾步便將麵具隨手一扔,好似這麵具是個燙手的山芋般。
隨後小小的一聲“啊”傳來,雖然聲音很輕,但高闋聽見了。
隻見不過五歲的小長恭拿著麵具走來,“這是誰的!怎麼亂扔!”
高闋一下便跑去把麵具奪過來,“這是我的,你不許搶!”
長恭又一把將麵具舉到半空,“你扔了便不再是你的了,是我撿到那就是我的。”
“你!好吧,給你就給你,可是你要答應我,陪我一起玩!”高闋笑道。
“跟你玩一定很無聊,才不要呢,反正我撿到了就是我的”,長恭舉著麵具在半空亂舞,“小矮子,你來搶啊,你來呀!”
高闋也不甘示弱,嘴巴一癟哭了出來。
這一哭可不得了,把全府都轟動了,再後隻知道長恭被父親又打了又罵了,隨後府中極少見到他身影。
憶到此處,高闋的唇角不自覺上揚,“我想起來了!長恭就是那個奪我麵具的小男孩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