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甚麼?”高闋問著乜無月,“有個舞姬在後頭跳舞麼?”
乜無月笑道:“這是雜伎木偶戲,嫦娥奔月。”
一舞完,樂聲亦止,那嫦娥衣袖翻舞,緩緩向“天上”飛去。
高闋拍手叫好,“不是真人,卻比真人跳得更好呢!”
乜無月見高闋笑了便也笑了。
高闋與乜無月走出那黑屋子,便可看見停在門前的馬車。
高闋正要走去,卻被乜無月拉住了,“怎?”
乜無月道:“過幾日我得回洛州一趟,短時怕是回不來的。”
高闋不免好奇,“去洛州作甚?”
“家中有些事須得我親自去處理”,乜無月的目光飄遠,眉宇深鎖,又笑道:“我一定盡快回來的。”
高闋笑道:“那無月,你要保重。”
乜無月這可笑不出來了,“是不是因為長恭回來了所以就不掛念我了?”
“這幹長恭何係?”高闋疑惑。
乜無月忍著脾氣,一轉頭直接駕馬去了,隻留高闋一人在原地不知怎麼得罪他了。
在一夜輾轉中,終於迎來晨曦微露,高闋未等來傾鏡早已迫不及待地自己梳洗起來,唇角是深深的笑意。原本及腰的長發更是垂至大腿了,此刻還未挽起,高闋便將櫃中全部的衣衫取出來平鋪在榻上、案上,紅粉綠藍,一件件挑去。
倒是把進來的傾鏡驚住了,“公主,你這是?”
高闋將一件草綠色的束腰衣衫和一件嫩粉色的刺繡衣衫半搭在身上,向傾鏡問道:“傾鏡,這件好看,還是這件?”
傾鏡笑道:“公主自然是穿甚麼都好看的了。”
“不,這兩件都不好看”,高闋將這兩件都扔去一邊,將一件廣袖煙羅束腰藍蓮花錦裙拎著轉了個圈兒,“這件倒是極好。”
待高闋換上,傾鏡便為她束發。
坐在矮椅上,長發已拖曳在地。傾鏡細心地緩緩由上而下梳著,正要為高闋盤著發髻,隻聽得高闋道:“傾鏡,我想盤假髻。”
“公主,你不是曾說假髻太過沉重,盤在頭上不適麼?”傾鏡問道。
高闋紅著臉道:“假髻更美。”
聽此話,傾鏡心中已暗暗明了公主今日為何反常了。
待到高闋全部就緒後,便不許傾鏡跟著,隻身一人興衝衝地上了馬車。
高闋來至鄴郊,看那日光方向,大約卯時過半罷。自己來得過於早了。
高闋雙手絞著衣袖,在周邊的亭中小坐。
等是件又幸福又煎熬的事,猶如提著你的心但遲遲不讓你期待的事物出現在你眼簾中,猶如此刻已不知換了多少姿勢的高闋依舊換了個更為舒服的姿勢然後繼續守望。
日頭愈來愈高,行人亦愈來愈多,皆注視著亭中華服,久待不去的人。
高闋采了朵亭邊的小白花在手中把玩,目光不時望向遠處的鄴城城門,始終沒有一個似他的人向她而來。
漸漸地,太陽已至頭頂,小白花亦在高闋手中低下了頭,高闋靠在亭中的闌幹上,在從鄴城出來的形形色色的人中尋找那抹熟悉的背影,卻仍舊沒有出現。
許久之後,高闋托著腮簡直全身靠在闌幹上頭,她久望鄴城城門的眼睛忽然轉向天際,那散發萬丈光芒的太陽已緩行至偏西方,高闋將手伸入袖中摸出一方粉白色的絹布,為自擦去額上細密的汗珠。
再不知過了多久,高闋仍未皺眉過一次。那些早晨見過她在此的人驚訝於她此刻還在這裏。
那車夫閑逛了一天,咬著草莖,走向小亭問道:“公主,可要回去了麼?”
已無神情的高闋隻是望著鄴城城門搖了搖頭。
“公主,再過會便是酉時了,您若是看風景,那也該回去了,您若是等人,那他許是不會來了”,車夫好心道。
“不,他會來的”,高闋定定望著鄴城城門。
然而,暮色漸漸四合,華燈漸漸點上,卻連長恭的影子也未見著。車夫望著依舊等人著的高闋,輕聲咒罵了一句向別處走去。
高闋忽然笑道:“他一定會來的——”
而高闋沒有注意到,在小亭一旁的比人還高的草叢中,一雙滿是柔意的眼睛從很久之前便一直注視著她,此刻漸漸顫下一滴眼淚。
闋兒,這五年,你也是如此不知疲倦不知癡傻的等著我麼?
長恭也是抑不住心中的感動了,直直向高闋走去,柔柔擁住倚著闌幹還在癡癡等待著自己的高闋,“闋兒——”
高闋驚得轉過身去,然而被長恭的唇覆住了正要出語的絳唇,許久,高闋才反應過來,緊緊閉上雙眼。
良久才停了下來,靠入高闋的頸間,二人如魚得水般大口大口吸入空氣。
高闋呢喃著猶如美夢中的囈語,“長恭……”
長恭仿佛吟誦著一首無韻的歌,“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