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不過才跑了幾百步,長恭的車隊便迎來。
高闋跑去馬前,雙手攔下正坐馬車出發去並州的高長恭。
“為何停下?”長恭一掀遮幕,見是如此的高闋便驚住了,“闋兒,你怎麼來了?”
“長恭……長恭哥哥,我……我……我來為你送行了”,高闋望著馬車周圍一圈除了墨淮與見過幾次的七讓其他一概未見過的人道。
長恭正要下馬車,高闋卻抬手攔他,“不,不必下車,我隻是……我隻是來為你送行的。”
長恭一怔,“闋兒,你怎穿得這樣單薄?”長恭問她。
高闋傻笑一聲,“因為我很熱啊,好熱呢”,急急結尾,“那長恭哥哥,我先走了”,然後便轉身離去,在轉身的那一瞬,已雙眉一皺,眼睛酸澀,落下兩行淚來。
長恭望著高闋欲回首卻又猶豫著不忍回首的側頰跳下了馬車。
一陣鈴音脆響,高闋已覺自己的手被人牽起,一物落入手心。
那是一枚金鑲玉嵌,勾勒出桃花簇簇的金鈴。
高闋抬首,望向長恭,隻聽他道:“既已諾,必相守”,說畢,便轉首離去,像是在克製些甚麼。
高闋緊握著手心的護花鈴,絳唇微動,想再說些甚麼,最終還是轉身。
長恭步上馬車,心疼地看著高闋漸行漸遠,直至她的身影更遠了些,才開口命道:“走。”
背向而走的高闋遠遠聽得車夫那一聲“駕”,馬蹄輕踏的聲音便在身後響起,高闋低垂著臉,將近把那指尖掐進手心的肉裏去。
馬蹄聲漸遠,出了鄴城便開始狂馳。
“長恭——”
高闋終是舍不得,向那馬車的方向奔去,護花鈴滾落在地。但終於是追不上了,那一刻淚如雨下,模糊了漸行漸遠的那長恭所在的馬車,須臾後,高闋眼中那馬車卻是連影也消失不見了,高闋無力地攤倒在地,又泣又喘。
許久,才起身怔怔地去拾起一旁的護花鈴,鈴鐺搖曳,留下一聲聲清脆的鈴音……
不過才度了一年,朝政大變,高演結合婁昭君、高湛等人謀劃誅殺楊諳等人,亦廢了高殷的帝位,高演便以先皇密旨之意即位稱帝,朝代更迭。
正是高闋執筆習字之時,傾鏡急急奔入,“宮中傳出廢帝被刺客所殺。”
高闋隻愣了一番,便讓傾鏡為已換上了皚皚如雪的縞素。
而幾年間,元仲華一直不歸,似要與這宮闈裏所有的紛紛擾擾相隔絕,宮中的種種瑣碎,不染便不妖。
次年五月,公主府新植了杏樹,花前日下,簇簇白杏半擋日光,在樹下伏著石案小憇的高闋臉頰上照射出斑斑駁駁的光影。
而遠處被初夏的暖光籠著的一人步步走近高闋的身旁,走入樹下,白杏這才擋住了他臉上的暖日光暈,顯出那熟悉的五官輪廓——長恭。
長恭卻不去喚醒那唇角微揚的高闋,隻是淺笑盈盈地望著她的粉頰。
忽而,一陣微帶涼意的柔風拂過,驚醒了正在甜夢的高闋,隻見她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將雙目半睜開來便望見了站於身前的長恭,不禁欣喜地叫出他的名字,“長恭?”
長恭依舊笑著,柔聲輕道:“我回來了。”
高闋立時起身繞過石案步至他麵前,拉著他的衣袖,雙眉輕皺,嬌嗔道:“你可知這三年我如何等著你?你終於,終於回來了,答案我好不好,長恭今後永遠陪伴著闋兒好不好?”高闋的眼中滿是希冀。
長恭隻笑不語。
高闋慌了起來,“長恭你還是要走嗎?”
可長恭那身影在日光下漸漸變得透明,神情卻還是那樣淺淺地笑望著她。
高闋眼中隻感一澀,先是叫喊著“長恭,長恭,你留下來好嗎,長恭,闋兒舍不得你”,但當長恭變得更為透明,連身後景色都可模糊視見時,高闋已不再隻是叫喊,而是大哭著賢能抱著長恭的身體,“不要走,長恭,長恭,闋兒求求你了——”
他終究消失在初夏的明媚裏,高闋最後隻抱住了自己的雙臂大哭著。
高闋醒來,去望向方才長恭所立之地,同樣的景物,卻空無一人。她伸手拂去眼角噙著的淚水。這樣的夢在這將近三年的時光中豈止一二?
君何時歸?
再是過了五月之餘,高闋於苑中習劍。
同樣“枯木生花”的招式,這幾年下來,高闋已是舞得如雲流水,甚為熟撚,一招一式中俱是長恭的影子。
長恭曾如此說過:“‘枯木生花’的招式雖主為防禦,但許多招式亦足以取人之性命,而闋兒你便劍全然沒有劍氣,再好的劍招,若是沒有劍氣,隻是招式繁複的舞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