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土坑早已在來前便已挖好,在高澄墓的邊翼上,皇兵們將元玉儀的棺槨放於其中,然後緩緩填上土,三人跪在棺材旁,長恭沉著神色,雙手將一抔一抔的泥土撒進土坑中,高闋、雨煙泣不成聲。
漸漸地,形成土堆。三人與隨行的宦人與宮婢繞著土堆走三圈,便被傾鏡扶到碑前,等長恭叩首完後再上前跪下重重叩首再起身。
再是一連串的後事禮儀便接近尾聲。
雨煙終是將眼淚流盡了,向長恭與高闋道:“四殿下,闋公主,娘娘已下土安歇,天色也是不早了,便先回宮罷。”
高闋垂下眼,拭了拭淚水,念道:“玉儀姨娘,你便在土下好好安息罷,再也無病也無痛了”,便由傾鏡扶著離去了。
此後一月無話,直到二月中旬時,高闋與義寧以及高瑄聚了聚再回府時,傾鏡從袖中摸出一張蠟黃信箋,“公主,蘭陵王府上遣人送來的。”
高闋淡淡莞爾,便至了翌日。
馬車顛簸地行駛在鄴郊,煞費心思妝扮的高闋正坐其中,兩手的食指糾纏在一起緊緊相握,甚至手掌心都有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而最終在高闋的惴惴不安下至了。
高闋被扶下馬車,目光輾轉間尋到了桃林深處隱隱約約的一個人影,才終於安下心來,拿過傾鏡手中的蝴蝶紙鳶,揮手命退了所有隨行的人。
高闋腆著笑意,憑風拂起她翩躚而舞的綠絲與衣衫,那緗中透綠的衣色倒更讓周圍綴在枝頭的桃骨苞襯得滿麵春意,她徐徐向桃林深處的人影步去。
愈步愈近,經那縱橫交織的花木扶疏,高闋伸手移開掩了目光的桃枝,終於初見那背對自己負手踱步的長恭。
高闋正要啟唇喊他,長恭似聞見了那細碎的三寸蓮音轉身回眸,輕喚:“闋兒。”
高闋此刻才確信長恭回來了,那個魂牽夢縈的人嗬。
那不過一個轉身,卻好似用盡了十年的時間才換得這回眸,這一回眸,便可抵她十年秋暑的苦苦相待。
高闋走近,便被一雙有力的手臂環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高闋貼著這堅實的胸膛靜靜聆聽著那心髒有條不紊地跳動,此時無聲勝極有聲,而高闋眼中有微許的氤氳,但卻不想流淚,隻是想笑著,向那住進心底的長恭。
高闋的頭抵著長恭的下頜,不知怎的,想去看長恭的麵容,那自己寤寐思服的麵容,想去深記,想去描摹,卻迎來長恭那成功偷襲的吻。
桃林間一風拂來,引得桃瓣顫顫似在為這雙妙人拍手叫好。
吻得深沉,唇舌相纏。
待得風過,二人的唇皆離開了彼此,長恭的呼吸打在耳畔,“你果真還在等我?”
高闋的心雀躍難抑,“闋兒心中隻念‘長恭’二字,隻盼君歸。”
長恭莞爾。
高闋臉上如火灼燒,將一旁帶來的蝴蝶紙鳶羞羞澀澀地取來,“長恭,今日我們放紙鳶可好?”
此時不過二月。
“此時放紙鳶未免太早,何不待三月?”長恭問道。
高闋似是不悅,垂眸道:“闋兒怕長恭再次離闋兒遠去,便想依著民俗,長恭為紙鳶,我為銀線,闋兒……”語中一頓,“闋兒貪心,想牽絆著長恭。”
長恭隻覺說著這話的高闋世間再無第二,上前攔住高闋的瘦肩,“若得闋兒為妻,夫複何求?”
高闋將頭垂得更低了,深入長恭的脖頸間,不再言語。
長恭懂她的無言以對,懂她的憂心重重,懂他們的血緣之親,懂他們的難成連理,隻是不試又怎知結局?
長恭一掃她的陰霾,指了指紙鳶笑道:“我們來放紙鳶罷。”
高闋這才揚唇一笑,“好,長恭去放,闋兒要牽著線。”
長恭思及她方才那一席話,欣然應下,拿過高闋遞來的紙蝴蝶,便提著它奔跑起來,高闋亦跟隨著長恭在桃林間奔跑,長恭放了手,那紙鳶卻直直墜落在地。
高闋直道:“再來再來。”
長恭應著,將紙鳶撿起再次奔跑起來,跑了一會便放手,隻見紙鳶不解風情地直接墜在長恭身上,不肯振翅飛翔。
高闋已微微有些累了,捋了鬢間的碎發。
長恭陪笑道:“再來一次,我這可第一次放紙鳶,總要原諒我一次的。”
高闋詫異這“第一次”,剛想問長恭難道小時不曾玩過麼,但思及玉關關,長恭幼時的確不如其他孩子來得隻懂玩耍,而卻是深切體會了“骨肉分離”這個詞。思到此處,高闋將話語哽在喉中。
“好,我可隻原諒你了這一次,若在放不上天,我可是會生氣的”,高闋假嗔。
說罷,二人又跑了起來,而長恭似是不自意踩到了什麼,腳一滑跌地了,高闋撞到長恭也跌坐在地,二人身上沾了土。
高闋皺眉著將裙子撩起來,“都髒了。”
長恭直接躺在了那,故作無賴狀不可起身,“髒便髒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