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人往的鬧巷中,女媧廟前的許願樹下,兩人似無旁人般執手相望。
但高闋笑著笑著卻黛眉微皺,唇角尚翹,眼睫顫下一滴淚來,劃破臉頰。
竟不知怎的,在長恭麵前,自己連故作堅強都不會,正要去擦拭那墜下的淚珠。
但長恭抬手先她一步抹去了,“怎?”本就是好音,此時更添輕柔,讓人無法拒他。
“長恭”,高闋情不自禁靠入了長恭的脖頸間。
有一種情,還未啟唇,便惆悵淚下。
長恭擁著她,亦不語甚麼,她心裏有太多苦痛需要流淌出來。
漫天繁星中又突然急促地劃過一道流星,比時間還快,未被人捕捉在眼中。
今日正是中元節,長恭攜了高闋出府。這鬼神靈怪的東西,長恭定是不怕,但高闋終歸是女子,自然瑟縮些。但見了街道上並不是冷清,反倒有些許人群,高闋便也露了些笑顏,依著長恭的肩視著四方。
今夜之月倒還算圓,籠著雲霧模糊不見,隻大概有個圓圓的輪廓,暗月之光有著清冷之意,好似為今晚來臨的鬼魂微微照亮道路,有種說不出的懼意,隻是二人情意綿綿並未覺出。二人便是趁了人懼鬼的心思,終於不怕蜚語坦然步在鄴城最繁華的大街,隻是人並未平時那麼多。但二人還是忌憚些,長恭便戴上了二人已無比熟悉的——惡鬼麵具。
長恭雙目透過了燈籠間的空隙望到了那小攤上的胖娃娃麵具,便想著買來送與高闋,“闋兒,我離開一會可好?”
“做甚麼?”高闋問道。
長恭語噎,總不能直說我要買個麵具送你罷,便一下子不知還說甚麼。
高闋卻突然臉上一紅,言道:“你去罷”,她以為長恭是要出恭。
長恭一愣,知她心思,便笑了笑道:“便在這原地等我,我很快就回來”,回來給你個驚喜。便跑去了與小攤子相對的方向。
高闋等在原地。
在另一排燈籠後,長恭看高闋並未注意,便偷溜去了對麵那擺著胖娃娃的麵具攤,至了後,卻發現這小攤上的東西倒挺多,五彩繽紛一中,倒想不好將甚麼買來送與高闋。
長恭遲遲不來,高闋有些心焦,望著長恭方才離去的方向,卻依然望不到長恭要回來的身影,偶爾有幾個人零星走過,高闋以為是長恭,抬頭去看卻一一不是。
長恭拿起胖娃娃的麵具和一對千挑萬選的——你猜是甚麼——銀篦,乃是梳發之物,一枚大些,一枚較小,倒像情人之物。長恭滿意地付了錢,朝高闋所在走去。
走至方才二人所站之地,可那高闋卻失了蹤影,不知去了何處。長恭四周回望,卻也找不到一星半點的高闋身影,便緊張起來,“闋兒!闋兒!闋兒!”
而此時的高闋——她正步在人煙稀疏的深巷,那些過路的人卻皆垂頭,不敢發出音語,怕驚擾了今夜遊蕩人間的鬼魂,隻輕步走動,在一旁的台下安放的凳子最後幾排坐下賞著台上的戲曲,空出前麵幾排。高闋自然知道,那幾排空位是讓鬼魂坐著的,心裏便更懼了些,聽不清台上的人在咿咿呀呀說唱些甚麼,便懼得攥緊裙裾小心地快步離開。
四周唯兩個聲音,一個是愈來愈遠的說唱,一個是自己腰間的金鈴蕩來蕩去的脆響。隻是在這條人愈來愈少的巷子,高闋已不敢再走,怕著這條深不見底的幽巷,亦怕著腰間金鈴的聲音太響,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會不會就聽著鈴響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飄至自己身邊?正這麼想著,高闋便惶惶捂住了金鈴,腳似千斤重,自己也無那膽量再往回走還是繼續走,因為隨著更多的雲霧擋住暗月,那本就稀疏的清冷月光更加暗了幾分。在高闋心中,這卻是鬼魂擋住了月光,不敢再看,閉上了眼。
過了一會,四周卻是安靜的很,安靜得讓高闋以為應該一切都過去了。
輕輕睜眼,雲霧緩緩挪開,月光漸漸顯了出來,那深巷也逐漸亮了一些,隨著雲霧被風吹開,不再擋著月光,一裙褲漸漸顯露出來。
不待得深巷更加亮堂,高闋已捂了眼向反方跑去,心裏隻想著:那人沒有腳!沒有腳!是鬼!
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臉湊近她的耳朵,或者是脖頸?
高闋尖叫。
啊!鬼抓住我了!鬼抓住我了!完了!我要被鬼吃掉了!
說時遲那時快,高闋照著那抓著自己的手下去,狠咬了一口,那手吃痛放手,但立馬又抓住了高闋的手,不必說,高闋又一狠口咬下去,隻是那手也不肯放。漸漸地,有血腥的味道在高闋口中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