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高湛下詔在三台宮大興聖寺,佛教此時便在北齊大盛,而督建這佛寺的重任不知怎的落在了長恭頭上。
如此一來,高闋長恭二人相見更少。
高闋偶爾去宮中偷視他來來往往,來不及擦拭汗水的忙碌身影,有些心疼,可步子邁不出去。既然高湛已知他二人之間的事,那麼現在能偷偷望一眼,有時能見一麵,而不來揭穿二人,便已經是優待了。
高闋見高湛負手前來視察聖寺修得如何了,便隱了身子,攜著傾鏡悄悄離去,就像她根本沒有來過此處一般。
既然佛教大盛,不必說,高闋更頻繁地想起元仲華來。母後已去了玉佛寺參佛十年了,想到玉儀姨娘尚在之時的縷縷銀絲,也不知母後可有了多少白發?高闋憶著小時為母後梳發梳下一大把青絲來,肯定是很痛了,可母後絲毫沒有皺過眉,好似沒有痛過。
高闋扯了唇角一笑。除了傾鏡,誰都不知。而傾鏡也隻好暗地裏派人去打探元仲華的消息,隻是回話都說元仲華隻是一昧撥著念珠,念佛經,其他便是與餘韻一起侍花,可見其怡然自得,想是近年定不會回宮的了。
傾鏡這麼想著,卻落後了高闋幾步,回了神後便急急跟上去。
高闋的神情分明也還沉在心緒中。如今這皇宮中已再無可戀,連這進宮也是想來偷看長恭的冠冕借口。
一串與高闋腰間銀鈴融合的笑音突然在身邊炸響,高闋正欲抬首望去,卻與那女子撞了個滿懷,兩人都站不住倒了下去,好在二人都有侍女關鍵之時將她們扶住。
高闋這才定了定神望去,隻見那女子大約比自己小了幾歲,卻看來也是個被人慣壞的愛玩性子,長得十分端正,卻實在端正得讓人覺得處處都好,卻又並不覺她有多美。如此看去,那雙眸子好似將整個夜晚星空裝在了裏頭,十分晶亮。
“你,你是義寧公主姐姐罷?”那女子道。
高闋這才站穩,淺笑著微微晃了晃頭,“不是。”不說出自己是誰,是高闋想讓她猜猜。
莫非是高湛的公主?高闋心下猜著。可她稱義寧為公主姐姐,想她並不是皇室中人,又能如此安然走在宮中的,怕是地位也不低。
女子突然笑道:“啊!那一定是樂安公主姐姐了!”
高闋繼續搖了搖頭,“不是。”
女子的笑斂了起來,細細思索,“莫非是永昌公主姐姐,抑或東安公主姐姐?我可是第一次來宮中,怕是認不出姐姐來。”
永昌與東安乃是高湛之女。
“我是高闋”,高闋看她猜得如此辛苦,便再不隱瞞。
女子的眼中有一絲驚訝,“我記憶中的闋公主姐姐卻不是如此的。”
“哦?你見過我?”高闋不免問道,“那你記憶中的我是何模樣?”
女子立時對著高闋從上而下一陣掃視,“外表雖不曾大變,可……我也說不上來,隻是一種感覺,與我記憶中的有些不同。”
高闋無奈笑了笑,自己莫不成變了麼?
高闋問道:“說了半天的我,倒不知妹妹是誰?”
隻見那女子得意起來,“我乃斛律將軍的幺女,斛律雲妭。”
“斛律雲妭?”高闋不記得此人。
隻見她身旁的小婢輕聲道:“二小姐,胡皇後還等著咱們呢,去遲了恐怕不好。”
可斛律雲妭看著高闋,像是好容易才找到了一個玩伴,不肯就寥寥幾句便分開了。
高闋道:“雲妭妹妹,既然皇後娘娘等著你,便快些去罷。”
斛律雲妭見高闋都如此說了,便應道:“好罷,他日我再來尋闋公主姐姐”,便攜著小婢匆匆去了。
高闋望著她的背影,笑了。這樣的活潑可愛的小女子,也隻在外邊才有罷,可她始終進了宮門,不知今日的第一次進宮是否會成為以後永遠的羈絆呢?
可她所去的方向有些不對,那是通往三台宮的,便急步跟去,想著給她指點一下方向。
高闋步至老遠便見斛律雲妭與長恭見著了,想著長恭會告訴她該如何走,正要退後離去,可又轉過身來。
斛律雲妭那望著長恭的眼神如此熟悉,好像在哪般見過,見她用那眼神望著長恭愈久,高闋就心緒亂了幾分。長恭偏眼望向此處,好似被發現了,高闋一驚,急步離宮回府。
終是回了公主府,高闋入坐梳鏡台前的矮椅上,望著鏡中的自己想著自己方才那是怎麼了,想著想著便不再去想斛律雲妭,而是想今日督建忙得很的長恭。
可高闋的眸子一下子如見鬼一般瞪大。
鏡中的自己——斛律雲妭望向長恭的眼神正和自己方才憶想長恭的眼神幾乎無異!
那麼斛律雲妭她……
高闋不由得將銅鏡舉起來更仔細地注視著自己的眼睛,然後使勁將銅鏡往地上摔去,碎了一地。
剛步至門口的傾鏡嚇了一跳,“公主,怎麼了?為何生這麼大的氣?”
高闋怔怔問著傾鏡,“傾鏡,有別的女子喜歡長恭,怎麼辦,她與長恭無血緣之親,皇上,皇上他一定會同意的,怎麼辦,傾鏡,我該怎麼辦?”其實她連手都在顫抖,更別說心了。
傾鏡一愣,“公主說的難道是那斛律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