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邙山(3 / 3)

高闋躍上馬,又將傾鏡拉上來,而飛舞與翩翩熟練地上了另一匹馬,四人絕塵而去。

翌日,以段韶為左軍,長恭為中軍,斛律光為右軍,奔向邙山,殺向周國軍帳。

長恭麵戴惡鬼麵具,劍指蒼穹,大喝道:“大齊將士,願否隨我!”

眾將執铩齊應:“願!”

周軍不意齊軍突至,軍心不穩,倉卒上山迎戰。

尉遲迥被段韶引入山穀,長恭突然從後邊趕來,尉遲迥遭兩麵夾擊,最後隻戰得剩他一人。

尉遲迥充了血的眸子死死盯著長恭,“要殺便殺!”

“我不殺你,你走罷”,長恭收回架在尉遲迥脖子上的長劍。

“長恭!”段韶正要去勸,卻也知長恭自有他的思量。

尉遲迥狂笑,“我不會感激你”,然後便隻身一人離去。

尉遲迥已走得沒了背影,正這時,一批周軍突然湧入,兵力龐大,馬蹄聲在山穀間回蕩,震耳欲聾。長恭看到帶兵的人卻愣住了。

這個時候卻不是能夠愣住的時候,長恭躍上踏雪,急道:“眾將士快上馬,引周軍去山穀後的流沙地,必能損北周一半兵力!”

眾騎兵與段韶應聲向前奔去。

長恭在後,一邊駕馬,一邊回頭望向那帶領著周軍的人,身披金甲,手握長劍駕馬向他奔來,長恭難以相信他竟然是北周皇帝宇文邕!

長恭所料無錯,流沙地果然損了北周一半騎兵,剩下的士兵也有許多陷了下去,長恭與段韶在沒有流沙的彼岸遠遠望著對麵活生生的人陷進、掙紮、窒息。

宇文邕叫道:“大周將士,上!鋪出一條血路來!”

這句話令長恭一驚,自己曾認識的他怎會是一個如此冷血無情,不顧士兵死活的帝皇!

隨著時間流逝,宇文邕所帶來的一千人馬隻剩四百餘人,此時流沙地已幾近成了屍首塚,躺在那的全是周國士兵!

宇文邕駕馬踏來。

周軍與齊兵踩在屍首塚繼續互相廝殺,長恭與宇文邕並未交手,長恭摘下麵具,問道:“無月兄。”

宇文邕似不曾聞見般,提起長恭直指他胸口方向,“今日不是我死,便是你亡!”說完,便駕馬向長恭刺去。

長恭閃躲,劍劍不肯取他性命,而宇文邕劍劍欲置長恭於死地。

二人久戰,不分上下。

周軍與齊兵數量相當,已互殺得所剩無幾,此刻已全然倒下,屍首塚上已隻餘下長恭、宇文邕與段韶三人,忽有一周國士兵騎馬前來,見皇上被二人圍攻,衝上前去助宇文邕。

豈料這士兵實力不低,竟助得宇文邕和長恭、段韶僵持不下。

宇文邕暗問:“神舉,為何援軍還不來?”

宇文神舉道:“北齊獻女與北周聯姻,大塚宰已回宮迎北齊公主。”

宇文邕神色大變,“你快上馬帶五百援軍來此!”

“皇上,您留在這裏太危險,不如讓末將在此守著罷!”宇文神舉道。

宇文邕暗暗一笑,“危險?蘭陵王他還殺不了我,他也未必會殺我!”

宇文神舉一臉擔憂,“皇上!”

“快去!”說完便將宇文神舉推去一旁馬邊。

“是,皇上!”宇文神舉望了長恭和段韶一眼,轉頭駕馬離去。

段韶道:“不好,他要去搬援軍,長恭,我去攔了他!”便朝宇文神舉追去。

現已剩長恭與宇文邕,宇文邕對長恭抱了殺心,長恭卻未對他心有殺意。

兩人不疾不徐靠近,長恭一字一句道:“宇文邕。”

宇文邕一笑,“不錯,叫得很是中聽。”

長恭問道:“你為何化名乜無月接近闋兒?”

“因為我歡喜於闋兒”,宇文邕心覺好笑,哪裏是他化名特意去接近闋兒的?

良久,長恭道:“闋兒她隻把乜無月當朋友待”,將乜無月三字咬得極重。

宇文邕扯了扯嘴角,“我看未必罷!你在外幾年,可都是我陪著她的。”

“那是乜無月,不是你,宇文邕!”長恭道。

宇文邕依舊用著談笑風生的語氣,“子非魚,安知魚之樂?阿闋也許根本不介意我是乜無月,還是宇文邕。”

突然——飛舞、翩翩與傾鏡護送著高闋前來。

飛舞與翩翩叫道:“主公!”

高闋見到長恭的身影便下馬奔來。

宇文邕聽著身後的愈來愈近的步音,並沒有想到會是高闋,手已摸上劍柄,悄悄拔出,然後用力向後刺去!

“闋兒——”

山穀中回蕩著長恭的叫喊。

宇文邕不可置信地轉頭,卻在見到高闋那熟悉臉龐的一霎那泯滅了他心中無數次告訴自己的“不可能”,而自己的劍正刺入了高闋的腹部,染紅了高闋的秋香色華袿。

高闋看到長恭向她奔來,花容失色。

而眼邊的這人……

為什麼她好像看到了無月的臉,無月不是還在梁州麼?

隻聽得長恭一邊向她奔來,一邊瘋狂大叫,“宇文邕!你為甚麼這麼做!”

他是宇文邕?宇文邕他,為甚麼要喊我作阿闋呢?我明明不認識他——而此刻高闋所披的秋香華袿與腹前的腥紅相交成一片。

好痛啊——高闋垂頭望了一眼自身腹部,又轉而望向長恭,縱然宇文邕在身側,可高闋的黑眸還是牢被長恭的身影所占據。

高闋無力地向後倒去。

是宇文邕先抱起了高闋,將她抱在了懷裏,高闋的世界此刻很安靜,她無力地貼著宇文邕的胸膛,聽著宇文邕鏗鏘有力的心跳聲,可還是向跪在自己身前的長恭伸出了手。明明盡力用最大聲去說話了,出口的還是如同蠅蚊撲翅般的聲音,念出的還是最揪心的兩個字,“長恭。”

高闋望著長恭,笑得比春桃、夏荷、秋菊、冬梅都要美麗得多,然後她聽見長恭和宇文邕不斷地叫喚自己的名字,可那層層疊疊的叫喚聲逐漸模糊不清,自己的眼幕無力垂下,跌入了黑暗。

宇文邕搡了長恭一把,趁長恭怔忡間將高闋抱了上馬,絕塵而去。

長恭立時躍上踏雪追去。

而這場驚心動魄、九死一生的戰役,後世的史書上所載不過寥寥幾字——壬戌,太師段韶大破尉遲迥等,解洛陽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