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步上天德殿的台階,兩側是文武百官彎腰執笏相迎,而前頭是宇文護負手立於天德殿前,可真像極了北周之主。
宇文邕正與他擦肩而過,宇文護問道:“皇上去了何處?”
宇文邕冷冷望了宇文護一眼,“大塚宰豈會不知?”
“就皇上一人去了北齊嗎?”
“獨我一人”,宇文邕一甩衣袖,負手於後離去。
良久,一個嬤嬤不急不徐地攔了宇文邕的去路,“皇上,太後請您去含仁殿。”
轉眼,宇文邕便至了含仁殿。
叱奴太後握著玉杖,背朝宇文邕,而宇文直端端正正立在叱奴太後身邊,以手勢和眼色暗示宇文邕母後怒了。
“母後,兒臣來了”,宇文邕道。
“跪下!”
宇文邕“撲通”一聲跪在大殿中央,昂首道:“母後,兒臣不知何處錯了。”
叱奴太後終於轉身,一雙垂目盛滿了曆史的滄桑,但眼中的執著卻比年輕時更加堅定,“你不知錯在哪?”
宇文邕無視宇文直的眼色,“兒臣不知,還請母後明白指出。”
“你!”叱奴太後右手實指指著宇文邕,“你如今這般叫我如何去麵對你的父皇!你倒是說說,你去北齊做什麼?”
宇文邕不答。
“你說是不說!”叱奴太後橫了玉杖打向宇文邕的背,宇文邕劍眉一蹙,亦閉口不答。
“你說是不說!說是不說!”一下一下打在宇文邕的背上,宇文邕隻是咬牙不說。
宇文直縱是想幫皇兄,卻也知曉母後的脾氣,未出一語。
叱奴太後畢竟是上了年歲,打不動宇文邕了,讓嬤嬤扶著,“我且問你,那女子是誰?”
“哪個女子,兒臣不知”,宇文邕依舊目視前方,臉色假裝平靜。
“嗬,你倒是真護著她”,叱奴太後笑道。
“兒臣隻是去北齊拜訪友人。”
一個巴掌打在宇文邕的臉上,立時半麵臉紅了起來,叱奴太後怒道:“你忘了你父皇是如何死的嗎?要母後提醒你嗎!”
眼見母後又要打在皇兄的身上,宇文直向前以手擋住母後的玉杖,“母後,別打皇兄了。”
“好啊,你們都忘了大事了是麼!你也跪下!”
宇文直跪在宇文邕的身邊。
“六弟,你起來!”宇文邕道。
“我不起!”
“你們兄弟倒是情深!”叱奴太後怒視著二人,恨鐵不成鋼。手執玉杖,一下打在宇文邕的身上,“不孝啊不孝!”一下打在宇文直的身上,“我叱奴氏怎就生了你們兩個孽種!”一下又打在宇文邕的身上,“忘了你們的父皇是被誰害死的嗎!”
問畢,宇文邕宇文直齊答,“宇文護!”
叱奴太後氣喘籲籲,“你們倒還記得這奸臣的名字。”
“兒臣絕不會忘了父皇是被宇文護所害”,宇文直道。
宇文邕眼中起了熊熊的殺意:“母後,兒臣聞得宇文護近日強搶民女十人,勾結地方官吏賣官,放縱四子宇文至殺人如蟻,此等罪狀卻被他隻手遮天!若兒臣未出北周,怕是還不知這宇文護越發猖狂!”
叱奴冷笑,“這是為去北齊找的借口吧?真是好借口!”
宇文邕垂首不語。
直到讓宇文邕宇文直走出含仁殿,叱奴太後才望著宇文邕愈顯桀驁的背影,輕歎:“邕兒自小便一心隻讀國書兵冊,向來不喜女色,此番見他如此護著那女子,怕是對她動了真心。”
老嬤嬤道:“皇上已經不是雛鳥,儼然長成了雄鷹,娘娘為何不任他自己飛呢?”
“任他?難道任他隻流連女色,不顧國家大事麼?”叱奴太後道,“邕兒不比直兒,唯邕兒是能與宇文護抗衡的帝皇,將那女子帶來我見見罷。”
“娘娘,那女子沒有隨皇上回來。”
叱奴太後沉思許久才道:“若那女子無能助邕兒奪得天下之權,那就……”
老嬤嬤點頭,“是。”
時至春中,高闋亦回了北周。
正跨入了醴泉宮,傾鏡相迎,命退了所有人,將高闋拉入了殿中,“闋兒,你為何還要回來?”
“我……我也許永遠不回去了”,高闋道。
“發生了何事?見到四殿下了嗎?”傾鏡問道。
高闋強笑,“見到了,他,很好”,話還未完,雙行清淚不必眨眼便落了下來。
傾鏡為她拭去,“我不問了,我不問了”,其實心中已能明白三四分。
正是此時,司淵的聲音在外頭響起,“聖旨到。”
高闋與傾鏡一同出去,隻見院中所有婢女已朝著司淵齊齊跪著,高闋和傾鏡走至司淵麵前亦跪下。
司淵展開明黃色的布帛誦道:“婢女阿闋,因私逃出宮,降為宮女,貶往司浣堂。闋姑娘,收著罷。”
“闋兒,這……皇上他怎會如此?”傾鏡問。
高闋雖疑惑,卻也沒有問,隻是靜靜地領了聖旨。其他婢女們竊竊私語,有的十分同情,有的暗自竊喜。
“闋姑娘,這就隨司淵去司浣堂罷,司淵先帶您去熟悉一番。”
雖被貶,司淵的禮數卻還在,這事怕不是宇文邕的本意,高闋如此想著,口中應道:“是”,然後側首望向傾鏡,“不必擔心我”,便隨司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