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醉成這樣了,還叫我來做甚麼”,高闋問著司淵。
司淵道:“皇上被太後打了,隻知皇上背部傷勢頗重,卻不許我等照顧。”
“他為何被太後打了?”高闋問。
司淵不答,高闋已知多半是因她。
“有傷該請禦醫,尋我何用?”高闋上前把宇文邕手裏的杯盞放在了案上。
“皇上不許我等宣禦醫,也不許我等告訴皇後,思來想去,司淵鬥膽叫了姑娘來,還望姑娘能夠為皇上上藥”,司淵將一小盒有著怡人香氣的膏藥遞於高闋,便自己退了出去。
高闋見宇文邕劍眉微蹙,心中便柔軟了,將他架在自己身上,把他拖到床上去,再將他身子翻過來。動作間怕是不少牽動他傷口,他低低呻吟著疼。
高闋將他上衣全然褪了下來,一條一條都快紫了的淤青,縱橫七八條。高闋的眉也蹙了起來,若真這些都是為了她,宇文邕這又是何必?高闋不過碰了碰,宇文邕的背便抽了一下,淤青隨著骨肉而更牽痛。高闋望向宇文邕,不自意靠了下去,將頭靠在他的背上。
宇文邕微睜了睜眼,複又閉上。
高闋將那盒膏藥用手指沾了些,然後動作盡量輕柔的為他的淤青抹好膏藥。
還未抹完,高闋已倦了,靠在宇文邕的背上就那麼睡著了。
宇文邕其實並未全醉,此番感受不到她的動作了,便翻了身,見她已睡著了,輕輕的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上藥可真疼!”說完,忍著背上的疼痛,將高闋抱到床上。
宇文邕見她眉目舒展開來,想必是睡得舒服,輕輕一笑,側躺著身子凝望著她,左手拖著腦袋,右手將她頸間的發束拂到背後去,一條紅腫的鞭痕突兀地展現在宇文邕眼裏。
宇文邕輕輕撫著她的鞭痕,隻見高闋瑟縮了一下,“對不起,阿闋。”
宇文邕抱緊高闋,懷裏的小人輕輕呢喃,“不要碰我,疼……”
宇文邕一驚,傷痕不會隻有那,於是將她的衣物褪了一半,渾身都不均勻的分布。著鞭痕,有淺有深,而腿上更是密布,這哪裏隻是浣衣去了,分明是進了牢獄!
宇文邕輕輕抱住高闋,手已握成了拳,肯定是宇文護!讓阿闋去司浣堂就是他提出來的!
宇文邕拿過那盒膏藥,用指腹為高闋輕輕抹著,“等我除掉宇文護!便再不會有人敢傷害你了!”
高闋醒時,是在住苑裏,衣服已換成了平常所穿華服,身上的傷也都塗了膏藥,高闋望了望窗外的日光,怕是辰時已過了大半。想是今早司淵送了她回來,鴬嬤嬤便說不了甚麼。高闋趕緊換了宮女服飾,趕緊出去浣衣了。
鴬嬤嬤正在院中督著,眾人一見高闋來了,目光紛紛是厭惡。
“鴬嬤嬤,今日我起的晚了,我這就浣衣去”,高闋道。
剛要奔去角落,鴬嬤嬤攔住了她,“跟我來。”
步入院外,鴬嬤嬤大喊一聲“跪下!”
高闋看見了麵前凹凸不平的搓衣板,還是跪了下去,眉目緊蹙。
“脫去外衣,不跪至申時,不準起來!”鴬嬤嬤說完這句便走了。
眾人都指著她竊笑著,有個大膽的浣衣宮女罵道:“賤蹄子,連宦官都去勾引!罰!罰得好!”
勾引宦官?這未免也忒胡說八道了罷!
高闋卻也不與她們爭,就這麼跪著。
今日倒也真是天罰,大雨瓢潑,眾人們都把衣物拿到屋裏洗,幸災樂禍地看著高闋跪在雨中不得起來。
“笑甚麼笑!”鴬嬤嬤向高闋喊道,“給我跪著!”
“是,鴬嬤嬤”,高闋的言語中已有幾分虛弱。
渾身的疤痕遇了水,隻怕又要疼個幾天,高闋這麼想著,身體已受不住,眼睛一閉,倒了下去。
宇文邕因放心不下高闋,這日正來看看她,卻正巧見她在雨中倒下,宇文邕抱住了她,感受到她渾身都燙著,便要抱了她走。
大雨如注,鴬嬤嬤看不清這身著明黃的人是誰,急急追出來,但見這衣樣是雲騰飛龍,便驚住了,垂首行禮,“皇上。”
“滾!”宇文邕大喊。
宇文邕冒雨將高闋抱到了正陽宮,並命司淵請了禦醫,一下正陽宮便擠了八名禦醫。
八位禦醫輪個把脈,再經商議,由年歲最長的禦醫向宇文邕稟道:“皇上,此女這是喜脈,懷胎已近三月。這傷倒無大礙,調養一月半月的便就愈合了。”
“甚麼!阿闋有了朕的皇兒?”宇文邕驚喜問道。
聽得宇文邕如此問,禦醫們自然站成了一排向宇文邕行禮,“恭喜皇上!”
宇文邕手中的玉手一下捏緊了,回頭見高闋的眼慢慢睜了開來,望著他流淚,“宇文邕。”
宇文邕揮手命退了眾人,將高闋擁入懷中,柔聲細語,“阿闋,對不起,高長恭迎娶王妃的那晚,我們已經……”
高闋哽了哽喉輕道:“我早已知曉”,眼一閉,一行淚那麼落下,滴在宇文邕放在她小腹上的手背。
“你何時知曉的?莫非是司淵?”宇文邕問。
高闋不語,隻是靜靜的流著淚。
“阿闋,不要哭,這是我們的孩子。”
“我還沒有想過,我會有個孩子……”
那一寸寸並不是心的潰殤,而是心散成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