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弱水葬在突厥內的王室陵墓內,此事一直隻有我和可汗知曉。”
“帶我去看看我母親,我求你了!”傾鏡在可敦麵前跪下。
可敦將傾鏡扶起來,“我不敢做主,這些年也隻有可汗一人進入陵墓,你若要看你母親,隻怕要等白狼城之戰結束,可汗歸來才可求可汗帶你進入。”
“好,我等可汗歸來……”傾鏡念道。
可敦又道:“可汗曾跟我提過,你母親給你起的名是姚鏡。可汗是怕你被宇文護所知曉,將你趕出突厥,是為了保你一命。”
傾鏡無言,隻是漠然地點了點頭。
“鏡兒,你的眼睛可還疼?”可敦問。
傾鏡這才想起,才驚覺疼痛早已消失了,“已經不疼了。”
“你用了那藥水罷,普天之下,隻有那麼一瓶,是許弱水為你向可汗求的”可敦又道,“聽聞那藥水是有時限,每次時限過時,眼睛都會很疼,但一會便好,以後不要再用那藥水了,那藥水是帶毒的,用一兩次,身體自可化解毒素,一旦用多,恐怕是會危及性命的。”
“我知道了,可敦。”
“還叫我可敦?若不嫌棄,喚我阿媽罷”,可敦笑道。
傾鏡久久不應。
高闋望見傾鏡那琉璃碧色的眼晴裏有著抗拒的神色,想來畢竟是多年的心結,也得給她時間慢慢解開才行。高闋向可敦投去請包容的眼色,可敦望著傾鏡,一臉心疼。高闋抱緊傾鏡的肩,輕道:“傾鏡,沒事了,我們等可汗歸來罷。”
傾鏡靠在高闋的肩頭,木然地點了點頭。
是夜,高闋枕著宇文邕的手臂入睡,宇文邕見她一臉安然,輕輕抽離了自己的手臂,再為她伸在外邊的手放進薄被裏,俯身在她的眉心上落下一吻,唇角一笑,轉身趕赴白狼城。
然而高闋並未熟睡,她披衣起身,眼見宇文邕離去的背影消失在院中,帶去如水月華。她轉而望向東南方,那裏仿佛可見陰山的輪廓,而陰下的白狼城郊,那一片天蒼蒼,那一片野茫茫,將於明日展開一場必分輸贏的戰鬥,風吹草地,卻現不了牛羊,隻有戰場的痕跡。
高闋不信佛,但現下向著夜空中最亮的星,雙手合十,念一聲“阿彌陀佛”,願白狼城之戰的結局能夠向她最希望的那樣靠近。
而幽州齊兵大營中,除了巡遊的士兵,其餘的士兵香甜睡下,長恭下令兄弟們好好休息,全力以赴奪回白狼城之戰。而長恭在這深夜,依舊麵對地圖,設想更完美的戰略,但次次又自己否決,他深知,他能想到的,木杆可汗和宇文邕也必能想到,可又始終想不出突破自己的戰略,敵眾我寡,如此下去怕是輸定,於是一怒之下,摔了手上的兵法書。
長恭劍眉一蹙,卻望見案上的鬼麵具,他伸手將它細細擦拭,憶起那日高闋決絕離去,不曾回首的背影,捏緊鬼麵具就要往地上砸去,卻隻是舉在半空許久,終究是舍不得。
安德王高延宗步入長恭帳中,“四皇兄,還不歇息麼?若白狼城之戰時戰士兵精力充沛,而將軍卻困倦至極,那此戰必敗。”
“他們人多,我們一定會輸的,我到現在還是沒想出來能夠突破困局的戰略”,長恭似乎筋疲力盡,話中全無信心。
高延宗立於長恭身邊,“官渡之戰是以少勝多,赤壁之戰是以少勝多,先前的邙山一役也是以少勝多,為何這一戰不行?”
“以少勝多的戰例雖多,但這次天時人和都在突厥,我們隻有個地利,而這地利也有可能是突厥的,他們若想到此地利,我軍或許會全軍覆沒”,長恭向高延宗指劃著地圖。高延宗卻也思不得法。
“你快回帳中休息罷,恒伽回齊治傷,五弟你就是副將了!”長恭重重拍了一下高延宗的肩。
“是,延宗一定跟隨四皇兄將占我大齊土地的突厥兵殺光!”高延宗目光中滿是自信,隨後轉身離開了長恭的營帳。
長恭向高延宗的背影一笑,回頭看見地圖,又思索起來。
陰山是地利,但卻隻有突厥一方能用此地利。長恭設想,突厥將士多,大概要用四千兵馬才能在白狼城郊抵住他們前進。剩下隻有兩千兵馬能夠上陰山。但是先不論陰山陡峭難登和齊兵不熟悉地形,那陰山下也有百名突厥兵看守。突厥駐紮在白狼城中的足足有五千多名的將士,可隨時前去支援。而宇文邕又帶來四千兵馬。如同源源不斷的力量。
如此看來,隻有讓高緯派兵增援。可是鄴城至幽州,行軍也要十日啊。
堵了長恭的前路,又斷了長恭的後路,隻剩下兩條小徑,一條是長恭絕不會選的投降,另一條也是長恭所不恥的退兵。
任憑長恭如何靈活設想,始終想不出有什麼可以反敗為勝的戰略來。
長恭撫摸著鬼麵具,腦中隻浮現出高闋模樣,與彼年舊時的模樣重疊。
醜時打更的將士走過,卻見主帥蘭陵王的帳中依然點著獨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