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將尉相願向他走來,與長恭並肩,同望這漫天繁星,“王爺近日收了不少朝廷官員的財物,此舉莫不是自穢而避鋒芒?”
“無錯”,長恭道,“皇上聽信祖珽、和士開、穆提婆、陸令萱、高阿那肱與韓長鸞等奸佞之人,先前皇上已將斛律光老將軍召入宮中,弦勒而亡。如今我與段韶大人之話,皇上怒而不入耳,豈能不自避鋒芒?”
“王爺忠心,卻至如此地步,如今進不得,退不得,竟是個死局”,尉相願歎氣道,“邙山一役,王爺威名遠揚,士兵更是為王爺所作《蘭陵王入陣曲》,舉國歌唱,皇上卻下皇命將此曲禁了,自那時,相願早已能夠看出皇上對王爺的嫉妒之心。王爺功高蓋主,此舉實則是避禍,如今卻如同授人以把柄,求福反倒求得速禍,如今這局勢,隻怕王爺接下來的路難走得很。”
長恭負手輕歎道:“逢此亂世讓為臣者,情何以堪啊”,若不是因那邙山一役,闋兒也不會遠嫁北周。若現今是個太平盛世,無需戰爭,處處皆是世外桃源,不知該有多美。
“王爺不若稱病對朝政退避三舍?”
長恭笑道:“那也需得皇上允我等回鄴城才能稱病啊。”
尉相願卻突然問道:“王爺,相願明白有此想法是重罪,可還是想問一問王爺,王爺為何不投靠宇文邕?”
“難道你能忍心眼看著他國將自己的家長踩踏在腳下?”長恭早已便知宇文邕心底的傲氣,第一步是鏟除宇文護,第二步不是攻下突厥,就是攻下北齊。“我守在這裏,也是防著北周會有一日攻打大齊。相願,這樣的話,以後可不能在人前問。”
尉相願望著高長恭明亮的眸子,再難開口,豈料翌日便來了一道聖旨允蘭陵王高長恭班師回朝。
長恭自然接下聖旨,整裝回鄴。
長恭回鄴後便去麵見高緯,此時高緯正在焦龍浴池中沐浴。
宦官向他稟報:“皇上,蘭陵王高長恭在外等候。”
“等候甚麼,讓他進來罷!”高緯此時被馮小憐侍候的極是舒服。
高長恭進來後便等候在外殿,“微臣參見皇上。”
“王叔,你我乃是一家人,如此見外做甚麼,有何事進內殿來說罷。”
高長恭微微抬眼一看,便知內殿的焦龍浴池中有兩個人影,即知還有一位自然是高緯的新寵淑妃娘娘,自然不敢進去,“皇上,微臣不敢造次。”
“高長恭,你這是想違抗朕的旨意?”
“微臣不敢”,浴池雖熱,高長恭卻冒著冷汗進去了,低頭不敢看二人。
“王叔,抬起頭看一看朕這淑妃,是否稱得上天生尤物?”高緯笑道。
高長恭微微抬頭隨意瞥了一眼,“皇上恩寵,自是尤物。”
“小憐,朕這王叔,可否稱得上北齊第一美男子?”高緯望向在水中為他揉肩的馮小憐,卻見馮小憐直勾勾地注視著高長恭,心頭一怒,將她覆身的薄紗給撥開,肮髒的右手襲向她的玉體,惹得馮小憐嬌喘連連,馮小憐又知高長恭在一旁,更是紅了臉,甚為羞澀。
長恭輕輕淡淡道:“皇上,不若長恭先退下了。”
高緯卻又叫住了他,“王叔莫走啊,如此美女都不為所動,王叔莫不成有龍陽之癖?”長恭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隻聽高緯又問道,“邙山一役,王叔隻身率一幹將士深入敵陣,豈不危險?”
長恭垂首應道:“長恭既然是皇上的王叔,戰事豈非家事,何況緊急之時,微臣考慮不了那許多。”
靜了許久,高緯才道:“王叔,退下罷。”
“謝皇上。”
高緯望著高長恭離去的身影,陰惻惻地笑道:“竟敢將國之戰事與家事相提並論,高長恭,你當你是王爺呢,還是皇上呢?”高緯心中隻道高長恭有謀位之心。
待長恭回府,竟不知怎的心裏慌了起來,暗歎離西去之日恐怕是不遠了,每日見溶月和家仆們開心的模樣,便心裏自悲。
然而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功高蓋主,禍必降之。長恭沒有想到自己那番表忠心之言竟成了眼前這道催命聖旨,皇上召他入宮。
鄭溶月見長恭神情,又憶起先前大皇兄高孝瑜和三皇兄高孝琬入宮後被皇上賜死之事,已然知曉長恭此去皇宮必然凶多吉少,將他拉入屋中便跪下道:“溶月請求王爺不要去皇宮。”
“你知道了?”長恭問道。
“王爺為何不求求皇上,你與皇上是親兄弟,又立下赫赫戰功,皇上為什麼要你死呢?”鄭溶月淚如雨下。
長恭彎腰為她抹去眼淚,“溶月,我若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王爺……”鄭溶月抱住長恭的腰,“王爺,不要去,溶月求你不要去。”
“溶月,就勞煩你將以往他人所欠的債務手書,焚了罷。還有……”長恭道,“我死後,不必為我太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