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九章 蘭陵王(3 / 3)

“好”,鄭溶月咽下其餘那些求他不要去皇宮的話,抬頭望向長恭問道:“高長恭,我為你所做如許,你既然知曉,那可曾有半分讓我進你心裏去?你可曾歡喜過我?”目光中滿是期盼,一顆淚珠卻又滾落下來。

在苑中等著長恭同去皇宮的宦官不耐煩地喊道:“王爺,可別讓皇上等急了。”

“不曾”,長恭狠下心一把拉開鄭溶月的手,轉身的一刻可見長恭眼底也有淚花在盤旋,卻仍向宦官走去,“勞煩公公了。”

“王爺,請!”長恭最後望了鄭溶月一眼,然後轉身離去。

鄭溶月沒有望向長恭離去的背影,隻是跪在原地,閉上了雙眼。

王府眾家仆見此情勢自然也能夠明白了,一齊哭喊著“王爺!”

王暮楚亦落下淚來,心下想到,她並沒有將賄賂書信交給任何人,為何高長恭還是注定有此下場?

高闋與宇文邕二人已至北齊,高闋一下馬車,便衝入皇宮,向靖德宮步去。路途中,因高闋走得太快,宇文邕又對北齊王宮不熟,二人失散。

高闋推開宮門,隻見靖德宮中一片蕭索,雜草無人理,也沒有素縞,人去樓空。高闋一邊落淚,一邊走過靖德宮的小徑,依稀還能聽到稚嫩的童音“母後啊,闋兒今日新學了一首詩,念於您聽”,年少的記憶如同潮水般襲來,衝垮了高闋。

走進了靖德宮的正殿,卻連個棺槨都沒有,高闋便又向太極殿趕去,她倒要問問現在的皇上高緯將她的母後送到哪裏去了!

轉眼,高長恭已立在高緯麵前,太極殿中隻有高緯、高長恭還有一名托著盤中毒酒的宦官。

高緯向宦官使了個眼色。

宦官走到高長恭的身邊道:“賜蘭陵王醇酒一杯,以謝皇恩。”

高長恭望了一眼這杯泛黑的酒水,問向高緯,“長恭一生忠君侍主,無愧於天地人心,何以得此下場?”

高緯把玩著手中屬於蘭陵王上朝所用玉笏,隨意應道:“隻因你功高蓋主,可惜所坐皇位之人不是你,是我。”

長恭聽完,將目光漸漸移向那杯有著鳩毒的酒水,伸手接過。

在臨死之前,還有在戰場之上和兄弟朕手抗敵的片片記憶,一入陣陷太深,馬踏起的煙塵仿佛還在眼前。

然而心裏最放心不下的人自然是高闋,當日的白狼城一別竟然真的成為永別,既然她可以和宇文邕幸福的活,那又有何好放不下的。

以後,這‘蘭陵王’三字所承受的功與名便會被埋在土地之下,湧入曆史洪荒。

一生忠君侍主又是為了何,到頭來不過是唇旁的一杯鴆酒。長恭一笑,舉起酒樽,一飲而下,心歎這毒酒,甚苦啊……

“高緯!我的母後現在在何處!”高闋一手推開太極殿的殿門,高緯命人都散去了,自然無人能夠攔住高闋。

一臉怒火的高闋卻見立於殿中央的長恭徐徐回首,長恭手中的酒盞從手中滑落,向高闋一笑,然後向後倒去。

“長恭!”高闋再顧不了腹中還有個孩子,拚了命向長恭奔去。今日的高闋著一身淡紅的薄衫,被風揚起的衣袖與長擺正如一隻飛舞的蝴蝶。高闋接住無力站立的長恭,跪在地上顫抖著問道:“長恭,你這是怎麼了?”

長恭已經能感覺到生命在他的身體裏一點一點的流逝,隨猩甜的風散於空中,再也抓不住了,而眼裏也真的隻能裝下闋兒一個人了,“闋兒”,他很用力,很用力地將手伸向闋兒的臉,還想摸一摸她的臉,還想最後摸一摸,可是右手終究無力垂下,他還想安慰闋兒,卻最終隻能展露一個笑顏,然後閉眼,死去。

“長恭……長恭……你睜開眼看看,是我……是闋兒……是闋兒啊……”高闋握著長恭的手貼著自己的臉,長恭的鮮血滴落在她的衣衫上,更令她心口的那一片淡紅染成了猩紅。

“不要——”高闋絕望地怒喊,更緊地抱住了長恭。這聲怒喊,悲淒至極。

遲了一步的宇文邕似乎被這聲叫喊攔在了殿口,而始作俑者高緯也是一震。

“你怎麼可以殺了他?”高闋將長恭安放在地上,目色猩紅,仿若長恭唇角那抹殘餘的鮮血,高闋慢慢站了起來,目光定定地望向高緯,“你為什麼要殺了他?”

宇文邕跑過去將高闋擁入懷中,“阿闋,會沒事的,不要這樣。”

高闋將目光轉到了宇文邕的身上,宇文邕驚覺這樣的目光太過陌生,他從來沒有在高闋的眼中看到過這般如同眾生皆死的絕望,一下子愣在原地。

高闋將宇文邕的佩劍抽了出來,一步一步走向高緯,如同一個沒有生命的人,舉著長劍靠近高緯。

高緯將那宦官拉到自己麵前,指著高闋罵道:“高闋,你膽敢弑君?”

“高緯!長恭一死,北齊必定滅亡!”高闋指劍向他怒道。

此言一出,高闋正要向他心口刺去,卻兩眼一閉,劍落在地,身體隨之倒下。宇文邕接住高闋,更是用腳將長劍踢到了空中然後接住,揮劍劃過高緯身前那個宦官的脖頸,然後持劍刺穿了高緯的帝冠。高緯被嚇得縮在宮殿的角落裏不敢出聲。而宇文邕橫抱起高闋,步出了太極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