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後日晚上,皇帝果然跟孫若水一道聽戲。月光極好,太液湖清波微蕩,畫舫裏皇帝歪坐著,看著孫若水優雅地煮茶。煮茶的水是才送來的燕山山泉的活水,茶是今年雲南進貢的普洱茶餅,煮起來,滿船都是茶香味。
畫舫與戲台隔了一裏多,台上婉轉的唱腔,貼著水,遠遠地傳來,帶著幾分飄渺的味道。皇帝心思不在那上頭,歪在榻上,一直含笑地看著孫若水。琉璃宮燈裏,孫若水整個人暈染上了一層薄薄的光,像極了流淌著月華的夏蓮,美得如輕紗似的夢。仿佛皇帝一個恍惚,這個夢就會散開去,再也尋不見了。
孫若水捧了茶來。
皇帝雙手接過,慢慢地飲了一口。
孫若水道:“多年沒有煮茶,生疏了許多。水差點沸過了。”
皇帝笑道:“朕嚐著很好。前人說,茶好,水要更好,正所謂‘八分之茶遇水十分,茶亦十分’。不過,朕以為,品茶人的心境在這兩者之上。品茶人,煩躁鬱結,就是再好的茶水,也如牛嚼牡丹。要是品茶人,心靜如茶,茶水有八分好,便也成了十分。”他停頓了一下,“當然,煮茶人也重要。好茶好水到了不善煮茶的人手裏,是糟蹋了。但遇上了善於煮茶的人手裏,原本八分的茶水,也就是十分了。小若的手藝,為朕手裏的茶增色不少啊!”
孫若水笑道:“是皇上今個心情好,所以,喝著覺得好。”
皇帝很隨意地將茶碗遞了過來:“小若自己都沒嚐吧。來,你也嚐一口。”
孫若水猶豫了一瞬間,還是接了,捧起來喝了一口就放下了:“茶味淡了點。要是再濃一點,就剛剛好了。”
皇帝站起來,將茶碗拿了過去,把剩下一口喝掉,微笑:“淡淡的就好。味道濃了,反而喝一口就不想喝了。倒不如味兒淡淡的,喝了想再喝。小若,再來一碗吧。”
孫若水不由地笑了。
品茶不過三口,第一口試茶溫,第二口聞茶香,第三口品茶味。照著皇帝的喝法,那是把品茶當飲茶了。
皇帝頓時反應過來,跟著笑:“罷了,叫人上茶吧!”
流珠幾個就候在一邊,將一張紫檀方桌搬到了皇帝的麵前,然後上了兩碗茶,在桌上擺了八盤精致的茶點。
皇帝道:“過來坐吧!”
沒有椅子,孫若水又不想坐在榻上,便笑著答了個“是”,轉頭對流珠道:“拿個小方杌過來。”她悄悄地瞧了皇帝一眼,“放在方桌邊上,就挨著榻。”
皇帝微微一笑。
流珠出去了一下,便拿了一個小方杌進來放好。孫若水這才坐下,拿起茶碗,喝了一口,道:“台子上唱的可是《琴挑》?”
皇帝在戲文上素來不留意,聽了一會兒,道:“輕浮了點。”他撚起一個點心,遞到孫若水的唇邊,見她吃了,才道,“遠不如你。什麼時候,小若能為朕撫琴一曲呢?”
孫若水差點咬到了舌頭,神色微變:“奴婢很久都沒有撫琴了,都忘得差不多了。”
皇帝眯了眯眼:“小若忘了也好。朕可以從頭再教一遍!”他慢慢笑起來,“說起來,朕也好久沒有撫過琴了。”他吩咐,“去取朕的‘爾雅’來。”
孫若水站起來,就要去焚香。
皇帝道:“不是有現成的茶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