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若水淺笑：“皇上既然撫琴，不如讓畫舫在太液湖上隨意的飄著，對著荷風夜月，坐在不羈之舟內，神思遨遊於天地之間，得趣於曲中指下。”
皇帝笑道：“往曲院風荷那邊。現在，荷花開得最好。月下平湖賞蓮，撫琴一曲，最是風雅。”
不多時，流珠就捧了“爾雅”來，是一張蕉葉式的桐木古琴。早有內侍擺好案幾，皇帝坐下來，試了試琴音。滿室本就飄著茶香，清風一陣，又送來清淡的荷香，皇帝心情極好，抬起頭來，看見正在煮茶的孫若水神色安靜，一雙皓腕凝著霜雪，心中一動，一曲《鳳求凰》就從指尖傾斜而出。
孫若水聽出曲裏的纏綿，一顆心忽上忽下的。皇帝的心思很直白，要是真有一天，皇帝戳破了那層薄紙，她該如何自處？她所有的一切，都被皇帝捏著，她連一句硬氣的話都說不得。
釜中水已二沸，邊緣如湧泉連珠，孫若水恍恍惚惚的，竟聽到曲子終了，水早過了三沸，不宜泡茶了。
孫若水的失神落在皇帝的眼裏。他猜到了幾分，微覺不快，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了一下琴弦：“小若，在想什麼呢？”
孫若水回過神來，目光掃過兩邊，飛快地想好了應對的話：“奴婢想，可以清早把茶葉用白紗布包了，放進含苞待放的白蓮花心裏，等白蓮盛開的清晨，再把茶葉取出來，用在蓮上取的晨露泡了喝。這樣，既有茶香，又有蓮香了。”
皇帝道：“聽著就覺得雅。不過，朕現在就想喝小若煮的茶。”
孫若水道：“奴婢這就重新煮。”
皇帝微微一笑：“不用。水老了不要緊，隻要是小若煮的，朕就覺得好喝。”
曲院風荷裏，佟靈兒隱隱約約聽到了琴音，手上飛針走線，頭也沒抬：“素蘭，太液湖上可是有人在撫琴？”
素蘭仔細聽了一小會兒：“沒有吧！”她把燈再挑亮點，“主子晚上少做些針線吧，傷眼睛。”
佟靈兒手裏的針線沒有停，笑了笑：“總是我這個做娘的一片心意。”她柔聲道，“以前我娘就為我做了很多小衣裳。”
素蘭笑道：“主子的家人是可以進來請安的。要是主子想見夫人，奴婢明天就去積珍姐姐那說一聲。”
佟靈兒眼神黯了黯：“我娘已經不在了。”
而且能進宮是嫡母，佟靈兒是庶出，生母不過是父親買來的唱曲丫鬟，生了她，才被抬做通房，地位低微，就算活著，也是進不來的。
素蘭勸道：“主子，夫人要是知道您懷了皇嗣，一定會保佑您的。”她有心岔開話：“小廚房做了川貝雪耳燉木瓜湯，要不要現在就端過來？”
佟靈兒微微搖頭：“我不想吃。”她停頓了一下，問道：“聽說，公主生母的位份不在嬪以上，就沒有資格撫養公主，要交給別的娘娘。”
素蘭道：“是有這個規矩。皇子也是這樣。不過皇子三歲後，都會被送到毓慶宮，以後每逢初一、十五，才能進來請安。”她聲音低了低，“不過也隻能向皇後娘娘和撫養皇子的娘娘請安。”瞧著佟靈兒的臉色煞白，素蘭忙道，“主子不用擔心。隻要生下皇嗣，主子的位份還會再提一提。到時候，主子就可以撫養皇嗣了。”
佟靈兒虛虛地笑了笑，心裏頭苦得緊。生個公主，倒還好。萬一生個皇子，那就是皇長子，一定會出幺蛾子的。自己出身不好，要是皇後拿這個做文章，壓住自己的位份，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把孩子抱去撫養。那時候，她該怎麼辦？
這樣一想，她手上的針線不知道戳到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