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數個時辰,坤寧宮仿佛就染上了肅殺的秋意,滿庭花草毫無生氣。如棋匆匆地穿過前院,直奔東暖閣,快到時,放輕了腳步。
隔扇門前站著四個小宮女,見她立即行了禮。荃兒低聲道:“如棋姑姑,拂畫姑姑在裏頭。”
裏頭有輕輕的說話聲,依稀提到“永和宮”“秋琳”等字眼,是拂畫的聲音。如棋示意小宮女起身,走了進去,鋪麵而來的是滿室的檀香味。隻見皇後一身明黃色宮裝,發髻上斜插銜珠鳳釵,坐在臨窗的大炕上,靠著團鳳紋紫緞引枕,手摩挲著一卷佛經,神色平靜。
拂畫坐在黃花梨雲紋扶手椅上,臉色森白,腰雖挺得筆直,但全身微微發顫。宮裏磋磨人自有門道。很顯然,拂畫落在永和宮手裏,吃了不少苦頭。
如棋目不斜視,上前利索地行禮:“敬事房的內侍去了延禧宮水月閣。”說完,她再行一禮,退了下去。
皇後淡淡地笑著。
以前還遮掩幾分,現在皇上打起她的臉來,十分不客氣!中秋夜,沒來坤寧宮就算了,皇帝也不似往年在乾清宮獨寢,而是直接召了雲婕妤伴駕!
是從什麼時候起,她跟皇帝就成了這個樣子?
東暖閣裏的陳設都是新換的。花瓶裏插著新摘的桂花枝,上麵還有露珠。銀紅色帳幔也是簇新的,繡著金燦燦的龍鳳呈祥花紋。可再新的東西,也擋不住皇帝自登基起就從未踏足過的沉沉死氣。
沒有聖寵,沒有子嗣,她的依仗,就是她是先帝欽定的皇後,還有那個隻剩下個花架子的胡家。
可這兩樣都不牢靠。胡家就不必說了,實力大不如前,而且有二心。至於先帝欽定……永乾年間選進東宮的,哪一個不算是先帝禦賜?
皇後心裏一陣恐慌,將腰挺得更直了。她是皇後,母儀天下的皇後,唯一能與皇帝並肩而立的女人。她必須得穩住了!
她道:“這次,永和宮更吃虧。”
這一局,謹妃殺敵八百,自損一千。她由暗轉明,比起從前是嬪妃中的透明人,現在沈紫菀這三個字可是在後宮裏紅得發紫,人人都會去提防。
拂畫道:“是奴婢疏忽了,以前竟沒察覺沈氏包藏禍心,隻當她是個省事的。她在宮裏的黨羽不少,咱們坤寧宮也有人被她收買了。奴婢懷疑這個人是琴心。”
皇後道:“不是她。”
在坤寧宮,琴心是皇後身邊的大宮女,頗有臉麵;要是投了謹妃,她隻會排在秋琳幾個的後頭。況且,對叛主之人,任何一個主子,都不會十足信任。一有風吹草動,她會被謹妃第一個懷疑。所以,琴心沒有必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拂畫道:“可當時知情的就這幾個。”
皇後將佛經放在一邊:“是孫氏。”
隻是不知道是孫氏自作主張,還是這就是皇帝的意思。皇後在心底苦笑,自從孫氏回來的那天起,她就怕這樣的事會發生。看在皇帝的份上,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和孫氏對上。
可現在……
這都是孫氏逼她的。
皇後沉吟片刻:“讓在沐王妃身邊的人借機行事。”
這世上,最恨孫若水的人,就是沐成雪。隻要給她手刃孫氏機會,她一定會千萬百計地抓住。
拂畫道:“奴婢這就去辦。”
皇後溫言道:“不慌,你先歇歇。把傷養好了。”
拂畫便退下了。
東暖閣裏,雲婕妤擁著被子,側頭瞧了眼快要燃盡的紅燭,心裏越發忐忑。快五更,她毫無睡意,這個點了,皇帝仍然沒有來。
她屏著呼吸,目光落在梨花屏風上,心裏有了些底氣。皇帝心裏記著她呢,還沒來,是被正事絆住了吧。
積珍隔著屏風道:“雲主子,該起身了。”等了一小會兒,她領著八個宮女進來伺候。
雲婕妤想問又不敢問,洗漱更衣後,便由著積珍引著,走出了乾清宮。一頂四人抬的軟轎停在了殿前。采苕站在轎子邊,滿臉喜色。後頭跟著四個宮女,手裏各捧著一個錦盒。見雲婕妤出來,眾人一起跪下請安。
積珍笑道:“雲主子大喜,這些事皇上賜給您的。雲主子請看,第一個錦盒裏是一支蝴蝶穿花金簪,第二個裏是一支喜上眉梢金釵,第三個裏是一對纏絲花鳥金鐲子,第四個裏是一副金耳環。”四個宮女一一打開,將簪、釵、鐲子、耳環舉起來,給雲婕妤看。
皇帝果然惦念著她,人到不了,但不忘賜東西。雲婕妤臉上起了一抹紅暈,轉過身,朝著乾清宮規規矩矩地磕了三個頭:“嬪妾雲氏叩謝聖恩。”她起身,朝著積珍微微笑著,“勞煩積珍姑娘了。”
積珍行禮:“雲主子太客氣了。奴婢不敢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