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微山中，月照鬆林，灑下一片清光，雪地上到處都是血跡，觸目驚心。跟孫若水來的內侍跟宮女橫七豎八倒了一地。
數十名黑衣人手持劍，將孫若水團團圍住。
孫若水站在一株參天鬆樹下，漫不經心地拔下發髻上的金簪子，藏進袖中，再展一展寬大的袖子：“都這個時候了，沐王妃還不現身嗎？”
黑衣人讓開一個缺口，孫若水抬眼，隻見一個侍女在前弓著身子提燈，引著披著彩繡大紅底鸞穿牡丹鬥篷的沐成雪迤邐而來。
沐成雪笑得暢快，發髻上的金鳳釵垂下的掛珠顫動著：“好久不見，孫姑姑！”她下巴一抬，“孫姑姑還是一如既往的美，美得讓人討厭！你就不意外，我怎麼會在這裏嗎？”
孫若水不意外，朱玄湛能在京城現身，那麼沐成雪一樣也可以。她神色淡淡：“沐王妃已經得償所願，又何必苦苦相逼？”她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莫非今時今日沐王妃還以為殿下會再娶一回我嗎？與其把時間精力耗在我這個不相幹的人身上，沐王妃還不如想想辦法對付蘇王妃。她可是世子的生母，這才多久，就與你平起平坐了，將來的地位隻會越來越高，說不定沒多久，襄王府就連你的立錐之地都沒有了。”
沐成雪冷笑，“你說了一大堆，就是想拖延時間，等著你的皇帝師父來救你吧！”她得瑟地道：“你身後那些尾巴，早就被我的人處理幹淨了。一共十八名錦衣衛。”
孫若水笑笑。
出微山別業的時候，她就猜到了。一旦她出事，皇帝絕不可能親來，就算他明知她身處險境，在短時間內也不會派人來救。因為一旦那些人及時現身，就等於告訴朱玄湛，其實朱玄湛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控之下。那麼皇帝就前功盡棄了。
甚至，到現在，皇帝對她，還心存疑惑呢！畢竟，這事一頭是皇帝，另一頭是她青春少艾時思慕的朱玄湛！
皇帝不敢冒這個險，也不能冒這個險！
在江山麵前，皇帝一直是一個很稱職的皇帝。
她開了口：“你想多了。我隻是好意提醒你，臥榻之側豈能容他人安睡？”
沐成雪不以為然：“區區一個賤婢，不堪為敵。我動動手指頭，就能把她捏死！”
孫若水揚眉：“是嗎？”
沐成雪“哼”了一聲，得意地笑道：“告訴你也無妨，反正你也要死了。湛哥哥答應我了，過了年，蘇氏任憑我處置。”
孫若水淡淡地道：“男子的誓言，你也信？”
男子的誓言，就像是六月的天，說變就變，沒一個準信。所以，那些話，聽聽就好，千萬不能當真。
但很顯然，沐成雪當了真，就跟當初的她一模一樣。隨便想想就知道，朱玄湛怎麼可能把蘇王妃丟給沐成雪肆意出氣！且不說蘇王妃已被記載進了宗人府的玉牒，且不論她是世子的生母，就憑有蘇家這門親戚，朱玄湛最近就不可能怠慢她！畢竟，還沒到他卸磨殺驢的時候呢！
不是沐成雪傻，而是她被思慕之心一葉障目，心甘情願地把謊言當真話聽。隻要朱玄湛願意哄，她就願意信。
沐成雪反唇相譏：“你以為我是你啊！湛哥哥現在待我可好了！”
孫若水道：“現在，那就是以前殿下待沐王妃不好過了？”要是一直好，怎麼會有王府那些通房，又怎麼會有蘇王妃跟世子，而沐成雪又怎麼會再對她下殺手。
沐成雪惱羞成怒：“賤人！少在這裏挑！”
孫若水微笑：“何須我來挑？其實，你心裏清楚得很，為什麼殿下現在會對你好。為什麼你能來這裏。”要沐王府效力，朱玄湛可不得對沐成雪好！沒他的默許，沐成雪就是想來都來不了，更別提派人來暗害她了。朱玄湛還是這般啊！想要她的命，卻不願親自出馬，還要假借沐成雪的手，仿佛這樣一來，他就光風霽月了，手上不沾半點血腥！
沐成雪定了定神，複又揚起鮮亮的笑容，眼神裏一點點地透出狠毒，“以前看《史書》呂後那一篇，我就對人彘十分好奇。當然在此之前，得慰勞一下我的手下們，他們可是辛苦了！”
孫若水鎮靜自若：“哦！”她籠著手，一隻手握著金簪，尖銳的一頭已經對準另一隻手的手腕，一點點地往裏刺。
血很快就滲出來。
她穩住身形，揚起一抹明媚得晃人眼的笑容。
皇上，師父，我的好師父呀！這條命是你救回來的，今天就還給你吧！不能負江山，你能負的，就隻有我了。
隻是，就這樣被你放棄了，心裏到底還是有些失落。不知道，午夜夢回，你會不會想起你曾經天真可愛的小徒弟來？
她的笑容越來越明亮，仿佛是嬌豔的花在緩緩盛開。
如果可以，她寧可永遠不要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