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呼嘯過的青春,提筆就成墨痕。

孫亦徹走進燈火璀璨的房間,大家都圍著桌子跟身邊的同學七嘴八舌。他脫下外套和圍巾,掛在衣架上,隨手坐在一張空座上。

“不好意思,這……有人了……”

於是他起身尋視了一圈,到處都坐滿了人,好不容易又換了張桌子,當他輕輕搬出椅子坐下時才看見旁邊穿著高領毛衣的葉詩語。

難怪隻有這裏還空著位置。

葉詩語低著頭,始終沒看向他,也沒看任何人。

“誒,同學們,我說兩句,”班長端起酒杯,“今天在這我們聚會,過幾個月大家就要畢業了,但是,不管過多少年,同學的情誼到哪都不會變,十年之後,十年,我們還在這,一個也不許少!”

“一個也不少!”大家紛紛舉杯跟著炒熱氛圍,孫亦徹麵無表情的跟著拿起酒杯,一口喝幹了杯裏的酒。一絲餘味繚繞在嘴裏,有些苦澀,他忍不住吐了吐舌頭。直到酒精麻痹了他沉浸在痛苦中的情緒,模糊中隻能隱約看見葉詩語始終文靜的模樣。

班長的話聽來有些觸動,一句十年回響在腦海裏發麻,甚至都算不上約定,但卻是這些注定朝夕與共的人在即將四散時給彼此的慰藉。孫亦徹跟身邊來往的人一杯杯,後來連過來跟他喝酒的是誰都不清楚了。

我聽見有人調侃他,“孫亦徹聽說你還跟袁夢婕好過一陣?你說你除了肚子裏那點才氣,拿什麼把她那樣的都追到手?”

孫亦徹晃著腦袋,盡力睜著眯起來的眼睛,隻是傻笑。我拿起酒杯走到他們那桌,有幾個人看見了就開始起哄“呦,袁夢婕,你們倆是不是得單獨喝一杯呀?”然後一陣哄笑。

我保持著笑容,已經有些微醺,“既然大家都這麼說了,那我在這就跟孫亦徹喝一杯。”他一直低著頭,沒說什麼話,他的臉在棚頂燈光的映射下白皙又文靜,沒有男性的粗獷,一切都是內斂的。他愣了一下,慢慢起身,抿了一下嘴,拿起杯倒滿了酒,目光始終沒看我,我笑了,他信誓旦旦的說他早已經釋懷,那麼,他又在躲避什麼呢。我知道,他不僅僅在躲避我,他想逃離這烏煙瘴氣的世界。再見,孫亦徹,雖然我說再也不見。

我跟他一仰頭,一口喝幹了杯裏的酒。

“夢婕。”

我聽見蕭淩在叫我,於是我轉身背對他走回座位。

夜越來越深,宴終於到了散場。同學們紛紛坐上車,還有三五成群的意猶未盡在閑敘。

冷清的屋子裏,葉詩語看著醉了的孫亦徹,還是給他圍上了圍巾,披上外衣,攙扶他出門,風一吹,淡了些酒意,踉踉蹌蹌走到門口,同樣喝醉的袁夢婕被蕭淩攙扶著。

孫亦徹看著被酒精粉嫩了臉頰的袁夢婕向自己走來,一顆心像被泡在啤酒的黃色泡沫裏,用針紮破了那抹泡泡,她自然的說“嘿,哥們。”孫亦徹的心零碎成空氣裏細微的灰塵。“嘿,兄弟。”他若無其事地微笑說完,一轉身紛紛下兩行淚。

蕭淩把袁夢婕扶進停在路邊的車裏,引擎聲劃破夜空黑色轎車絕塵而去。

孫亦徹被葉詩語攙扶著,苦笑一聲跌跌撞撞順著路往前走,冷風吹動著長圍巾。

冬夜裏的新城公園特別寂靜,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封凍的湖邊。

“小語,”孫亦徹醉眼迷離卻很認真的語氣叫著她的名字。

“恩?”她輕輕回應。

酒精升騰著血液,孫亦徹一把將她攬在懷裏,“你別離開我好麼?”順著眼淚從他的睫毛緩緩滑落,流淌著醉意。

葉詩語突然被他緊緊抱在懷裏,被他流下的眼淚融化本就柔軟的心。

“我知道,我不配愛你,我不配對你好,我不配在你身邊。可是我始終改變不了自己,我不能忘記你的樣子,重複出現在我夢裏,讓我心亂……”孫亦徹夾雜著酒色,平淡的一句句話卻敲進葉詩語的心裏。

她早預感到了自己會崩潰,她知道,她很難忍受這種痛苦,比麵臨死亡還痛苦,他此刻擁抱著自己,情緒決堤。如果說愛你是痛苦的起點,那在終點之間,還是要再來一遍,因為你就是那觸動我心跳,對的人。

她聽著孫亦徹顫聲的傾訴,淚珠在眼眶打轉。

“我再也不離開你,對不起,真的,讓你這麼痛苦,我也不好過,對不起,我也不想傷害你,我也不想看你難過。”她白皙的臉上到底流過淚痕,壓抑了許久的委屈和難過跟著眼淚流淌。

孫亦徹很近的凝望著她,眼睛在月光下閃動不滅的愛情,她輕輕閉上眼睛感覺到他慢慢湊近的心跳,嘴邊傳來的溫度,淚水鹹鹹的,還有一絲苦澀。分不清是誰的味道。

星空下,這世界還擁抱快凋零的溫存,閃動飄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