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自《聰訓齋語》卷二。
【譯文】
大凡二十歲前所讀的書,與二十歲後所讀的書完全不一樣。幼年智力尚未開發,天真純樸,但所讀的書,雖久不溫習,日後偶爾提起,也還可背出幾行來。假如壯年所讀之書,一個月後就忘了,一定不能持久記住。古代《六經》中秦漢的文章,詞語古奧難懂,必須幼年時讀,壯年後雖加倍下功夫,最終還是會在理解方麵受到影響。八歲到二十歲,中間歲月不多,哪能荒棄或不抓緊時間讀書呢。在這段時間裏時尚文章固然不可不讀,但也須選擇那些典雅醇正,道理純正,辭意通暢,可經曆二三十年後還站得住腳的文章來讀。那些曇花一現,淺陋無見識,怪僻不得體,取悅一時的文章,怎能花費寶貴的時間去讀呢。不如讀《左傳》《國語》一兩篇,以及兩漢的經典文章數篇,可以終身受用。但令人奇怪的是,人幼年入學時候,他的老師必讓他讀《詩》《書》《易》《左傳》《禮記》,西漢八家文;到十八九歲,寫應考文章去應科舉時,便把以前讀的種種文章束之高閣,都不溫習了。這種情況就像衣服裏有珠寶,卻不知探取,而向路人乞討求助一樣。況且,幼年所讀經書,本來就是為壯年擴充才能,追趕古人打下基礎,使自己不孤陋寡聞,這就像儲錢備用一樣。但人們竟不知尋求它的深意,而把它當成無用之物來蔑棄,這豈不是大錯特錯,我希望你們把以前已讀過的經書,看作珍貴的東西,一月之內,一定要加以溫習。古人的書是讀不完的,對已經讀過的,更不能輕易舍棄,得尺就是尺,得寸就是寸,不貪多,不貪名,讀一篇,就須背誦出來,然後想通它的含義,而選用自如,這樣,才氣自然能得到發揮。如果雖曾讀過一本書,卻不能說出裏麵的詞句,可稱是畫餅充饑;雖能說出裏麵的詞句,而不能運用,可稱是食物不消化;二者同樣造成腹中空空。你們在這方麵,應該猛然清醒。
李光地誡子弟時時思考
【原文】
“口不絕吟於六藝之文,手不停披於百家之篇;紀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鉤其玄,貪多務得,細大不捐,焚膏油以繼晷,恒兀兀以窮年。”此文公自言讀書事也,其要訣卻在“紀事”、“纂言”兩句。凡書,目過口過,總不如手過,蓋手動則心必隨之,雖覽誦二十遍,不如鈔撮一次之功多也。況必提其要,則閱事不容不詳;必鉤其玄,則思理不容不精。若此中更能考究同異,剖斷是非,而自紀所疑,附以辨論,則浚心愈深,著心愈牢矣。近代前輦當為諸生時,皆有經書,講旨及《綱鑒》、《性理》等鈔略,尚是古人遺意,蓋自為溫習之功,非欲垂世也。今日學者亦不複講,其作為書、說、史、論等刊布流行者,乃是求名射利之故,不與為己相關,故亦卒無所得。蓋有書成而了不省記者,此又可戒而不可效。
——選自《榕村全集》
【譯文】
“你的口不斷地吟誦《詩》、《書》、《禮》、《樂》、《易》《春秋》等經典,手不停地翻閱諸子百家的著作;關於紀事的著作,必須提煉書中的要義,關於議論的文章,必須探索其中的精華;讀書不能知足,要講求效益,不論大小問題,都要緊抓不放,點起燈燭,夜以繼日;持之以恒,勞苦用心地奮鬥終年。”(韓愈《進學解》中的話)這是韓文公自己講述他讀書的事情,他的要訣就是前麵所說“紀事”、“纂言”兩句。平常讀書,看過念過,總不如動手寫過的效果好。因為手一動,心就必然隨著動起來,即使閱讀吟誦二十遍,還不如抄寫提要的功效大。比方要寫提要,閱讀就不能不仔細;要提煉要義,思考就不能不精深。如果能夠進一步講究異同,剖析是非,而記下自己的疑點,加上自己的辨別論斷,那麼用心越深,記憶就越加牢固。近代的前輩,他們當秀才時,都有經書、講義和《綱鑒》、《性理》等書的摘要,這還是古代流傳下來的規矩,大概也就是他們自習時的經驗,並不是要流傳後世吧!今天的讀書人已不再講究這些了。那些以書、說、史、論等形式刊載流傳的文章,乃是求名獲利,不是與自己學習有關,結果也就沒有什麼心得。有的人寫完文章了事,可它的內容卻令人費解難記,對此一定要引以為戒,切不可仿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