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說自己是能做這樣的人,隻用我兒子的才誌就可以說明這點。因此我不怕天下人的譏笑而發表上述言論。樂意暫停古文的學習,而特意從事於此。讓古今的典章法製照亮人們的心中,貫通南北!這些典章法製實際上堪稱萬世之策。他日用就能做帝王的老師,不用就著書藏於名山,為後世師法,這方是讀書人的真才實學,而我的舉止於天地之間也就無愧了。如果隨便白白地竭盡畢生精力於古文,以香草之名不朽於後世,即使文章確實可以傳世,也無益於天地生民的命運,又何從說起你的文章未必可以傳世呢!況且由此努力做學問,不是無用的空談,他日引發為文章,必定更有卓然不群之風,又不是開頭非學古文的人的事情了。我的孩子你還能聽從我的話,而沒有沉溺於舊學,幸甚,幸甚!
鄭燮誡弟“精勤不倦”
【原文】
誰非黃帝堯舜之子孫,而至於今日,其不幸而為臧獲,為婢妾,為輿台、皂隸,窘窮迫逼,無可奈何。非其數十代以前即自臧獲、婢妾、輿台、皂隸來也。一旦奮發有為,精勤不倦,有及身而富貴者矣,有及其子孫而富貴者矣,王侯將相豈有種乎?而一二失路名家,落魄貴胄,借祖宗以欺人,述先代而自大。輒曰:彼何人也,反在霄漢;我何人也,反在泥塗。天道不可憑,人事不可問,嗟乎!不知此正所謂天道人事也。天道福善禍淫,彼善而富貴,爾淫而貧賤,理也,庸何傷?天道循環倚伏,彼祖宗貧賤,今當富貴;爾祖宗富貴,今當貧賤,理也。又何傷?天道如此,人事即在其中矣。
愚兄為秀才時,檢家中舊書簏,得前代家奴契券,即於燈下焚去,並不返諸其人。恐明與之,反多一番形跡,增一番愧恧。自我用人,從不書券,合則留,不合則去。何苦存此一紙,使吾後世子孫借為口實,以便苛求抑勒乎!如此存心,是為人處,即是為己處。若事事預留把柄,使入其網羅,不能逃脫,其窮愈速,其禍即來,其子孫即有不可問之事,不可測之憂。試看世間會打算的,何曾打算得別人一點,直是算盡自家耳!可哀可歎,吾弟識之。
——選自《鄭板橋集》
【譯文】
誰不是黃帝堯舜的子孫,時至今日,他們不幸而淪為臧獲、婢妾、轎夫、差役,這是為生活窮困所逼,沒有辦法。不是他們幾十代以前就是臧獲、婢妾、轎夫、差役的。一旦他們奮發有為,勵精圖治,勤勉不倦,有的到了自己這一輩子就變成富貴,有的到了子孫一代會變成富貴,難道王侯將相都是天生的貴種嗎?但是總有那些個迷失道路的名家,甚至窮困潦倒的帝王後代,他們總愛借著祖宗的名望來欺負別人,鼓吹祖先的功績而自高自大。動不動就說:你是什麼人,反而顯居高位,我是什麼人,卻在你的腳下。天道恢恢不可憑,人事紛紛不可問。啊!你不知遣這正是所謂的天道人事!天道中有幸福、善良、災禍、逸淫,他善良而富貴,你淫惡而貧賤,這是常理,何用悲傷?天道循環倚伏變化,他的祖宗貧賤,如今應當富貴;你的祖宗富貴,如今應當貧賤,這也是常理呀,又有什麼可悲傷?天道如此,人事也就在其中啊!
愚兄當秀才時,查看家中舊書箱,得到父輩的家奴契約若幹,立即在燈下燒毀,並不要這些家奴重新回到我家,恐怕明白這些,反而多一番麻煩,多一分慚愧。自我用人開始,從來不訂立什麼字據,合得來就留下,合不來就離去。何必保存這些字據,讓我的子孫後代作為借口,以便苛求、壓製,勒索他人呢?我如此存心,是為別人著想,也是為自己著想。如果凡事預先留下把柄,使人投入你的羅網,無法逃脫,那麼你的窮困就會來得越快,你的災禍就可能立刻來臨,你的子孫就會有問不清的事、憂不盡的心。試看世上會算計的人,何時曾替別人算計一點,其實到頭來是把自己給算計了!可哀可歎,我的好弟弟,要記住。
彭端淑教子侄力求上進
【原文】
天下事有難易乎?為之,則難者亦易矣,不為,則易者亦難矣。人之為學有難易乎?學之,則難者亦易矣;不學,則易者亦難矣。
吾資之昏,不逮人也;吾材之庸,不逮人也。旦旦而學之,久而不怠焉,迄乎成,而亦不知其昏與庸也。吾資之聰倍人也,吾材之敏倍人也,屏棄而不用:其與昏與庸無以異也。聖人之道,卒於魯也傳之。然則昏庸聰明之用,豈有常哉!
蜀之鄙,有二僧,其一貧,其一富。貧者語於富者曰:“吾欲之南海,何如?”富者日:“子何恃而往?”曰:“吾一瓶一缽足矣。”富者日:“吾數年來欲買舟而下,猶未能也。子何恃而往!”越明年,貧者自南海還,以告富者,富者有慚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