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月有機會盡職,也有了機會拿堂(俗語,灶王爺上天,拿糖(堂),擺點身價之意,襲人不在,麝月當了幾天代理拿摩溫,即Number One,工頭之意,此種譯法見夏衍的《包身工》)不會放棄這個機會。寶玉則仍然對丫頭們關懷備至。
然後是(麝月)向暖壺中倒了半碗茶,遞與寶玉吃了;自己也漱了一漱,吃了半碗。晴雯笑道:“好妹子,也賞我一口兒。”麝月笑道:“越發上臉兒了!”晴雯道:“好妹妹,明兒晚上你別動,我伏侍你一夜,如何?”麝月聽說,隻得也伏侍他漱了口,倒了半碗茶與他吃過……
前麵已經寫了晴雯懶得幹活,麝月給她分配了放鏡套的事,她不想動,是寶玉替她完成的舉手之勞的任務。這一類伏侍確實隻能算是輕體力勞動,與平民的作牛作馬苦力地幹活,大異其趣。
喝完茶水。三個人聊起了大天。可能這一夜玩得多睡得少,從保健觀點上看,對寶玉不利。
這些雞零狗碎,都很可愛,隻要不去掰扯寶玉與二位女兒的階級成份,這些描寫令人想起少年男女的郊遊露營之類的集體活動。
於是有評者認為,襲人是一個壓製者,她在,大家的本色本性都發揮不出來。她不在,怡紅院裏出現了某種程度的自由化風情。
然而,生活也好,自由也好,離不開一定的規則秩序。襲人是責任人,她的任務是組織安排乃至監督怡紅院的生活運轉。襲人不在,自有麝月出來承擔責任。組織與責任的略一放鬆,立刻就出事。
第一件事就是深夜瞎玩瞎鬧,晴雯受了寒氣,病了。此後晴雯的命運包括死亡,都與此夜的中寒氣有關。
這是人生的深刻悖論,自由與責任,自由與規則,責任與權威,責任與性情與真率,青春與秩序……這些東西似乎常常是兩難。襲人在,寶玉這邊較有條理,諸事運轉相對正常,但大家包括寶玉,多少受到約束,其他人的個性無法充分表現。
無怪乎有人將這一段解釋為封建統治的代表人物襲人的暫時缺位,怡紅院的一時解放。
其實,這種狀況,未必與襲人的個人品質與階級屬性意識形態屬性有太多的關係。換成襲貓襲狗,也得那樣作事。鳳姐的布置,也不過是:
“你們也好生照管著,別由著寶玉胡鬧。”和“晚上催他早睡,早上催他早起。”
這些內容與封建主義及壓製人性關係不大,倒是屬於培養未成年人健康的生活方式的範疇。封建了示必都封建,資本了未必都資本,社會了也不可能都社會,吃喝拉撒睡的一些細節,不是都與體製和形態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