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外篇:第十一章 要命試探(1 / 3)

接下來的許多天裏,群狼消失得無影無蹤,再加上幾次風沙,幾場暴雨,地上的痕跡也被完全抹去。於是,那一場黑暗中的搏殺,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我猶如做了一場凶險無比的噩夢,醒來後腦子一片虛空,卻仍然心有餘悸。

那些沒有狼群搔擾的日子裏,我與師父卻一刻也沒閑著,除了睡覺,從沒在洞裏安靜地待過。無論是刮風還是下雨,每天醒來之後,兩人便像夢遊症患者,在江湖上四處遊蕩。足跡遍及方圓上百裏,除了走路,還是走路。那是師父王大研究地形的方式,以雙腿丈量每一寸土地,從天亮一直走到天黑。

那些天雖然不用打架,也沒怎麼挨餓,但在風沙和暴雨裏奔波,把我搞得比與群狼玩命更狼狽。全身肌肉酸痛自不必說。每天腳底必生血泡,過幾天磨成老繭,然後另一處再生新的血泡,再成老繭,如此周而複始,最後,我兩塊腳底板成了不折不扣的老樹皮。

外貌上,因為不是被風吹雨打,便是被日頭暴曬,幾天下來,便頭發打結,麵目黎黑,全身每一寸肌膚,都結了厚厚的一層汙垢;衣衫襤褸,多處見肉,有幾次師父還指出,我露出了兩塊不大不小的烏黑屁股。

師父看上去也好不了多少,雖然不至於露屁股,灰袍也沒有一處是完好無缺的,再加上他麵容如此蒼老,站在風雨中,就像一棵破敗斑駁的枯鬆,看不到任何新鮮生命的跡象。隻不過,他有時散發出來的那股難以言說的氣度,掩蓋了形象上的不足。

總而言之,我們在這片屬於自己的江湖上行走,就跟一大一小兩個乞丐隨處遊蕩差不多。萬幸的是,並沒有第三個人見過我們這副樣子,因而在後來的江湖上,省去了許多飛短流長。

你也許會說,我既然自稱為大俠,更是故事的主角,無論怎麼艱難困苦,都應該把形象弄得更光鮮一些。何必如此不愛惜自己,搞成一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

我當然明白,作為江湖上惟一的大俠和大俠的師父,這副尊容確實不怎麼體麵。但你得理解,收拾形象這種事,必須具備兩個不可或缺的條件:一是有足夠閑得蛋疼的時間,二是有對著明月唱無聊曲子的心情。

時間問題很好理解。要欣賞女人的花枝招展,最大的代價,便是付出足夠多的等待時間。女人坐在鏡子前描描畫畫就不用說了,那會讓男人等到傷心欲絕。據說漢代有個大官叫張敞,就是因為心急,每天都嫌老婆畫眉太過費時,總是禁不住自己拿起眉筆代勞。結果卻成就了一段夫妻恩愛的佳話,這實在有點冤。

即便簡單的穿衣問題,女人們也總是穿了脫,脫了又穿,折騰得沒完沒了。我娘生前就對衣服情有獨鍾,平常過得淒淒慘慘戚戚,但每逢她記憶裏的重要日子,便獨自在洞裏搗騰從江南老家帶來的花裏胡哨的衣服。每穿好一件,必然走出洞口,在我麵前轉圈子,一連聲地問:好看嗎好看嗎?搞得我不勝其煩。

女人如此,男人也好不到哪兒去。男人收拾自己的效率再高,洗澡、梳頭、換衣的時間也是省不了的。倘如你想學當年的盜帥楚留香,每次作案之後,必須給人留下餘溫和香氣,恐怕還得花時間去配製特別的香水。而假如你要模仿西門吹雪,每次出場都得白衣勝雪,要麼家裏請個專職保母,要麼自己在練劍之餘,花更多的時間洗衣服。

一句話,時間是寶貴的,它是解決一切問題的首要條件。我與師父在那些日子裏,過得既棲惶又緊迫,能活到今天怎麼說也算奇跡,形象作為次要問題,就這麼被忽略了。你想想看,天天顧著研究地形,時刻準備與群狼作戰,回到住處累得全身散架,填飽肚子後,惟一的願望,便是睡覺,哪裏還有更多時間去考慮形象問題?

另外就是,梳妝打扮這種事,即便有時間,還得有心情。所謂“女為悅己者容”,這話用在男人身上也同樣合適。無論男女,費心將自己收拾得整潔漂亮,主要目的,還是要給別人看的,借以獲得羨慕、讚許、甚至憐愛的目光。如果沒人欣賞,就如錦衣夜行,那又有什麼意思?

舉例來說,假如與我同在這片江湖上行走的,是一個妙齡美女,那麼,就算時間再緊迫,我也會想盡辦法將自己妝扮得陽光帥氣,溫文爾雅。即便需要每天洗八回澡,換十次衣服(假如有那麼多衣服的話),我也會樂此不疲。

很不幸,我每天麵對的,卻是一個糟老頭子,此公除了武功和氣度上可圈可點,其它方麵,從性別到外貌,實在沒啥值得稱道的地方,直接把我的自憐自愛之心破壞殆盡,平常我連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鬼才願意在乎自己在他眼裏究竟是個什麼樣子。有那個無聊的梳洗時間,還不如用來睡個好覺,使得明天有足夠的精力和體力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