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師父開始教我“絕命六式”時正值春天。後來學習和訓練緊張刺激,幾乎讓我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忘記了季節的變換;也忘記了群狼一直窺伺在側,如影隨形,從來沒有真正離去。
直到將師父擊倒的那一天,我驀然回首,才發現時間將近過去了一年。我在迷茫和瘋狂中度過了那些最酷熱和最寒冷的日子,那天下午站在山頂與師父對決,已然是早春時分。殘雪未盡,從山頂上極目四望,這個荒原上的景色多彩多姿,黑白相間,淡綠隨意點綴,微風過處,仍然有一股刺骨的寒意。
山下不遠處有幾隻狼鬼鬼祟祟,對此我早已司空見慣,不以為意。
在這一年裏,我們幾乎每一天都會來到這個山頂,這塊兩丈見方的土地,被我們兩人踩踏得結實堅硬,寸草不生。我可以閉著眼睛在這裏隨意遊走,絲毫不出差錯。在這裏決戰,我與師父其實都不需要眼睛,感覺往往比眼睛更準確。
除了腳下的一切,我還能憑著師父招式中的破空之聲,準確無誤地判斷出他的表情和情緒。當然,我的一舉一動,師父知道得比我自己更精確。
一切都太熟悉了,這也許就是我一直無法戰勝他的關鍵原因。而他能輕鬆控製我,是因為他身上比我多了一點點素質:經驗和閱曆。這並不是用天賦可以彌補的。
這一天其實是個很平常的日子。
陽光並不熱烈,但我身上出了汗,這點很反常。天空有一群不知名的鳥飛過,留下一串悠遠蒼涼的叫聲。這是久違了的景象。
出手之前我並沒有太多廢話,這也與我平常的表現不一樣。師父卻是一如既往地平靜或者說冷酷。
我把“絕命六式”中每一種變化都施展了一遍。除了使得更為純熟之外,我並沒有討到半點好處。這個過程花去了將近一個時辰,我身上添了七八處傷痕,傷得不重,但全身火辣辣地痛。
太陽開始黯淡下去,我內心漸漸平靜下來,呼吸不再急促,受傷的雙手不再發抖。直到聽不到自己呼吸的聲音,我才平舉鐵劍,開始了新一輪的攻擊。這時師父在我眼中隻是一個灰色的影子。
我不再看他,也不把他當成固定的目標,在意識中把他虛化了。
我腳步輕快,右手鐵劍配合節奏,首先使出最為短促淩厲的“封喉式”,無論速度和力道,我都沒有留餘地。這一招肯定要不了師父的命,甚至傷不到他半根毫毛。劍到中途我氣勢不減,卻突然變招,劍交左手換成了“陰陽式”,攻其右邊太陽穴。師父手中樹枝向上劃了半個圈,試圖攔截我的劍。
鐵劍當然不怕樹枝,如果我勁力不收,他的樹枝肯定會一折為二,但是,顯而易見的情勢,師父肯定會有更為奇妙的變化在等著我。為了不讓自己陷入被動,我決定中止這一招,於是手腕一翻,劍尖向外劃了半個圈,避開與他的樹枝相交。最終劍尖指向我自己的咽喉,而我右手以指為劍,一招“絕目式”直取其左目。
這招攻其所必救,就算明知是虛招,他也必定會有一個守勢,以防意外。在實際戰鬥中,誰敢以一目去賭別人的虛實?
師父果然上提樹枝,施展一個守勢,當然這個守勢也是虛實相間,攻守兼備。
我的“絕目式”卻真的是虛招,因為真正的攻勢仍然在左手。
我左手劍柄以“離心式”直取師父右胸。此時劍柄離他右胸距離不過五寸,而他的樹枝正護衛左目,要自上而下解救右胸攻擊已經來不及,何況我手腕隨時可以外翻,劍刃平削其頸部。
他惟一的辦法是以右手防衛右胸,左手樹枝反攻我肩頸部位。這樣一來我此招變化就算失效,必須撤劍回護自己,因為距離太近,再次變招已來不及了。
但是師父沒有右手。
我早就算準了這一點:他要解救自己,必須用腿。
我猜得不錯,師父果然右腿膝蓋直頂我左手腕部,而樹枝向我右肩擊下來。這一擊我無論如何避不開,所以我幹脆不避,就勢一蹲卸去部分力道,左手手腕內翻,劍尖向上,攻出了“絕命六式”中最為惡毒的一式:“搗龍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