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第一接觸者(1)(1 / 3)

2098年5月11日上午8時15分美國華盛頓DC

“給我們解釋一下那個第一接觸者。”

說話的老人看起來像是美國鷹的人類版本,無論是蒼老嚴厲的麵孔、長長的鷹鉤鼻、還是白色的頭發與黑色的西裝。一雙鷹一樣的眼睛在眼鏡後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艾德加,好象要數清他臉上有多少汗毛。

“是的,先生。”艾德加清了清嗓子。他敲打了幾下鍵盤,將資料投射到會議室中央的全息顯示屏和聽眾麵前的小屏幕上。

趁這個機會,艾德加偷偷查了一下對方的名字。奧薩.安邦索。一個退休國務卿。名字很奇怪,而且艾德加以前從未沒聽說過這個人。但隻要這老家夥一開口,其他大人物們嗡嗡作響的低語聲就會立刻消失,就像有人突然按下了開關一樣。

聽證會在五角大樓的一間大會議室裏進行。

艾德加麵前的這些人有很多都是生麵孔,極少或從未出現在任何公眾媒體中,但他肯定每一個都是位高權重的大家夥。雖然他們的背景都非常神秘(這進一步增加了別人對他們的敬畏),但傳說他們都是背景深厚,一出生就被作為職業政客培育的精英。從小就被教授謊言、詭計與愚弄的藝術,並且接受過專家級水平的心理學訓練。他們能用精妙的語法與用詞將既定的客觀事實扭曲成符合自己需要的樣子,也能用純粹子虛烏有的謊言把別人當猴耍——當然,他們也精通防範別人對他們玩這一套。

任何糊弄他們的企圖都將招致嚴厲的懲罰。而艾德加也並不指望自己在這方麵的技巧能和這些愚弄他人的專家相提並論。

不過令他感到高興的是,國防部長吉姆.豪斯曼因故並未出席。

艾德加的聽眾們之前肯定已經從低保密權限的資料中看過佛雷卡的照片,但是當她的照片出現在聽眾們眼前時,依然引起了一片低語的浪潮。可以理解,即使位高權重,但這些大人物們畢竟也是凡人,必須遵照基因中設定的本能作出反應。

隻有安邦索神色不動,佛雷卡的絕色容顏在他眼中似乎隻不過是一堆蛋白質。

“第一接觸者佛雷卡,”艾德加把她的照片放大:“作為第一個和SEERS發生生理接觸的人類,她在此之前幾乎沒有任何相關資料。一些跡象顯示她的早年生活可能是在查尼斯的肅甘度過的。但沒人知道她的本名和確切出生地,包括她自己。在她的身份證上,她的正式名字是伍澤天,WuZe-tian。不過包括SEERS在內所有的人都叫她佛雷卡,她自己也認可這個名字。隻有陌生人才會以身份證上的名字來稱呼她。在查尼斯戶籍部門的檔案中,她是伍德的侄女,某個遠房親戚的女兒。但這些資料都是假的——無論是身份證還是戶籍資料,全部都是偽造的。她並不是伍德的什麼親戚。CIA保存有伍德的口供記錄,他聲稱佛雷卡‘很可能’是個流浪兒,與SEERS相遇完全是偶然。他的話可信度極高。這也意味著,最初的佛雷卡很可能是個沒有接受過任何教育的文盲,確切出生地不明,但可以肯定沒有什麼特殊背景。”

“生理……接觸?”聽眾席上有人猶猶豫豫地問了一句。有兩個人笑了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艾德加心中對聽眾們的敬畏之心突然減少了。

“寄生,先生。”艾德加糾正道:“SEERS寄生在她的**裏,然後蔓延到全身。在這個過程中SEERS解決了一個重要的適應性問題,同時對第一接觸者的整個機體進行了分子生物學層麵的重構,或者說改造。”他稍微停頓了一下,調整了一下思路:“SEERS對她的身體進行了徹底的改造,其結果就是第一接觸者變成了某種與普通人類完全不同的生命形式。她能夠在傳統生態係統中正常存活,但卻具有SEERS細胞的遺傳特征和基因語法。換句話說,她是介於自然生物和SEERS之間的一種過渡形態,兩者皆似,兩者皆非。也正是因為這一點,雖然她是所有SEERS使徒的原始藍本,但卻和他們存在本質區別……AS例外。”

“你說到適應性問題,”坐在安邦索旁邊的一個老太太問:“是什麼樣的適應性問題?”

“在自然環境中的生存問題,夫人。”艾德加答道:“最初的SEERS細胞無法在自然界生存。它們是作為無幹涉量子態感應器製造出來的,功能上需要它們能在體內合成和組裝出幾百種不同功能的納米機械元件。這些微型元件可以由類似組裝蛋白質的形式生產出來。開發小組把納米元件的分子設計圖編碼成DNA的形式,憑空原創出了一種新的基因字母表和編碼體係。簡單地說,原始SEERS細胞的DNA是完全由人類編碼出來的,非自然的產物。它是一種具有DNA分子的特征和能力,為了合成出必要的納米機械而製造出的分子設計圖。以這個DNA形式的分子設計圖為基礎,將其放置到充斥各種必要的裝配工*1的類原生質分子基團中,並賦予細胞核和細胞膜結構。這樣,他們就製造出了最原始的SEERS細胞。”

“地球上所有生物的DNA分子都是由4種堿基構成——腺嘌呤,胸腺嘧啶,鳥嘌呤,胞嘧啶。它們是細胞用來製造各種蛋白質——或者說生物元件的設計圖——的基本信息單位,相當於字母。原始SEERS細胞的DNA與之類似,但它的DNA字母和語法是完全原創的,和地球上所有由自然孕育出的生物有本質區別。它們的DNA序列使用的是A、G、H、B、L、T這6種堿基,用個形象的說法就是,如果把DNA想象成一本大書,那麼自然生物的DNA就是由A、G、T、C四種字母書寫成。但SEERS細胞不同,它們是人工生命,使用A、G、H、B、L、T六種字母,並且語法和句型也很不相同,它們之間的區別比英語和希臘語的區別更大。此外,SEERS細胞還使用了11種由開發人員自行設計的氨基酸,自然界中沒有使用那些氨基酸的生物。”

“接下來的一切工作就全部交給這些原始SEERS細胞自己負責。和正常細胞一樣,SEERS細胞的細胞核會釋放出mRNA,然後細胞質中起到核糖體功能的裝配工們會根據其信息合成指定的分子,然後將其組裝成包括EPR感應陣列,電子梯度記錄器,超微型相分離器、具有類核糖體結構的蛋白質數據編碼/解碼器和微型記憶單元等所有必要的上百種微型元件,以及那些用來製造和維護其工作的各種裝配工本身。”

“就像我在上麵提到的,原始SEERS細胞的DNA是完全憑空製造的,使用6種堿基結構作為基本信息單位,使用11種地球自然生物不使用的氨基酸——SEERS細胞所需要的這些營養物質是不存在於地球上任何生物體內的。而另一方麵,它們卻又不具備自養能力*2,無法直接利用外界的能量和無機物自行生產,必須從外界直接獲得具有相當高完成度的成品分子。也就是說,SEERS細胞就好象是來自某種外星球的生物,地球上的生態係統並不能支持它們的生存。它們必須呆在專門的人工環境裏,否則無法存活。”

安邦索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示意艾德加停止那令人頭暈的長篇大論:“這是否意味著,即使在發動天網事件時,SEERS也仍然隻能在人工環境中生活?”他的聲音好象是從電子合成器裏發出來的,一個接一個的單詞從他嘴裏跳出來,但卻完全聽不出任何能夠用來判斷情緒的聲調變化,讓艾德加渾身不自在:“我曾看過一份報告,說在實驗室裏時,SEERS已經能夠部分地解決這個問題。”

“是的,先生。那是在第16天開始發現的。您知道,SEERS的進化非常快,早在它們理解人類的語言和相關概念之前,它們就已經表現出了這種傾向。它們知道哪裏存在問題,並且也知道該怎麼去解決它。”

“SEERS是怎麼解決這個問題的?”

“超基因工程,先生。對同一生物個體從本質上加以改變的技術,連基因語法都能修改。”艾德加說:“這是SEERS從很早就發展出的能力,SEERS自己就是這樣進化成與最初完全不同的形態的。”

“SEERS在第103小時被發現擁有自行設計和製造新的分子結構——至少50種全新功能的裝配工和幾百種功能不明的蛋白質——的能力。這些分子裝置的設計圖並不存在於SEERS細胞本身的基因編碼中。SEERS把大量這些微型機械裝在一種被開發小組稱為分子導彈的蛋白質囊裏,它們能夠識別特定種類的細胞,抓住它並把體內的分子注射進去,然後利用目標細胞補充‘彈藥’和動力,繼續尋找其它目標。也就是說,一種超巨大尺寸的病毒,具有某種智能。雖然結構簡單,但卻擁有由ATP馬達驅動的鞭毛推進器,能夠主動搜索、追蹤和攻擊目標。通過分子導彈將超大數量的裝配工和逆轉錄病毒*3注入目標細胞體內,SEERS就能夠控製它們,然後實施進一步的深層次改造,利用它們來生產自己需要的有機物,直到發展出自養能力之前,它們一直都是以這種方式獲取適合自己使用的有機物質。”

安邦索點了點頭。他向身後打了個手勢,一個身穿黑西裝的家夥出現在他身後。

老國務卿對他低聲說了幾句什麼,那人立刻轉身離開了會議室。

艾德加很奇怪,在此之前他竟然一直沒注意到安邦索身後還站著這麼個人。

“讓我這個外行人來猜一猜,”安邦索轉向艾德加:“你是在說,SEERS在開發某種技術,通過改造其它種類的自然生物細胞,使之具有和自己相似的某些特性,從而製造出可以支持自己生存的生態環境。而當它寄生在第一接觸者的體內時,也是這樣幹的,對嗎?”

“是這樣,先生。發生在第一接觸者身上的事情和之前那些被SEERS細胞改造的細胞沒什麼兩樣,隻是規模極大而已。她體內含有和SEERS細胞相同的11種非自然氨基酸,基因鏈則由A、G、H、T、K、L6種堿基組成,以及相應的特殊基因語法,都和SEERS細胞相似,但又有很大區別。她能夠在傳統的生態係統中存活,把普通的食物轉化成養分,並自行合成出無法從食物直接獲得的部分。而這些養分同時也可以被SEERS細胞所使用。但我必須提醒您,這是一種非常可怕的技術,完全不是常規意義上的基因工程可以相提並論的。”艾德加嚴肅地說:“它涉及到對生命本質的改造,而要實現這種程度的改造,比把一個大活人改造成一棵小麥還要難得多——SEERS用了不到5天時間就發展出了這種技術,而人類到現在也沒能實現這一點。”

安邦索點了點頭。他向身後打了個手勢,一個身穿黑西裝的家夥出現在他身後。

老國務卿對他低聲說了幾句什麼,那人立刻轉身離開了會議室。

又一個?那家夥剛才到底是躲在哪兒的?

真奇怪。艾德加想:安邦索點頭,打手勢,那個黑西裝出現,說話,然後黑西裝轉身離開——每一個動作都和剛才一模一樣,就像放錄象一樣精確。

“看來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安邦索轉過頭來,繼續說道:“截止到天網事件發生時,SEERS仍然沒能徹底攻克這個問題。而當它被伍德帶到查尼斯時,它原先的工作成果大部分都在倉促的轉移過程中損失掉了,迫使SEERS不得不重頭開始——但這一次是在一個人類,也就是第一接觸者的體內,我的推理是否有什麼錯誤?”

“完全正確,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