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樣的話,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那手,雖然伸出去,卻在美娟抬眼看向自己的一刻,又悄悄縮了回來。
雲軒還故意裝作是在自己給自己的額頭擦汗,然後,不知所以然地來了那麼一句:“好久沒有幹過這種刷盤子刷碟的活了,這一幹,還真弄得自己滿頭大汗的!”
雲軒的一句話,弄得美娟當了真,她急忙從旁邊的繩子上拿下一條毛巾,舉得很高,抬手夠著,去給雲軒擦汗。
“美娟,這個可以不用你的,我自己來就行了!”
不知怎的,雲軒就覺得自己突然特別緊張起來。
他的心裏渴望著美娟來給自己擦汗,可是,心中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恐懼,害怕美娟和自己的這種接近。他想迎著美娟把那條毛巾接過去,又想往後退身子,怕美娟跟自己太接近。就是在這種不知道該遠還是該近的狀態裏,美娟和雲軒是差點一起摔倒。
還是雲軒的力氣大,在美娟的身子失去平衡,傾斜著差點倒下去的一刻,扶住了她的腰,也拉住了她的胳膊。
“美,美娟,你,你沒事吧!”雲軒說起話來,都有些結巴。
“我,我沒事……”美娟也好像被雲軒的情緒給感染了,同樣有了些許的緊張。
在那個瞬間,兩個人是很接近的。彼此的呼吸,對方都可以看見。彼此的心跳,對方都可以聽見。彼此胸脯劇烈的起伏,也被對方盡收眼底。
他們都想快速鬆開對方的手,又都擔心對方不能平穩的站立。於是,就那樣手拉著手,肩挨著肩,似乎周圍的空氣凝滯了。讓他們都成了木頭人……
隻是,雲軒忽爾想起了井怡然,也想起了幼時風水先生對自己命運的那個預言,他又不得不逼著自己平靜下來。
眼前這個姑娘,是自己真心在乎的。可是,自己已經給了她那麼大的傷害了,能在她旁邊,在她的附近,一直默默地關心她,幫助她就已經很不錯了。何苦再去“招惹”她呢?
既然自己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就已經讓在自己生命裏出現的兩個重要的人相繼離開人世,那萬一,那第三次,也成了真呢?那自己,還是在心疼美娟,在乎美娟嗎?不完全成了害她了嗎?!
或許,接受怡然對自己的那份情感,才是自己眼前所能做出的最佳選擇!
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樣心裏的掙紮,也已經不是第一次得出相同的答案。
盡管心裏好像腸子肚子都在擰著疼,放開美娟的手,也讓雲軒是那樣的舍不得。可是,雲軒,還是在這樣可進可退的時候,選擇了後退一步。輕輕把拉著美娟的手,縮了回去。
嘴裏,也故作鎮定地說了句不痛不癢的話:“汪大叔,他在天有靈,看你越來越有出息了,應該也會為你高興的!”
美娟似乎像是受了某種刺激,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也有意後退一步,把那毛巾直接搭在雲軒的胳膊上,自己把頭扭開,重新在水池旁邊站定,繼續清洗著她手中的碗碟。
其實,那些碗碟已經在她和雲軒的手裏各洗了一遍,基本上沒有什麼髒的地方了。但美娟,還是嫌它們不幹淨,就那麼用水衝著,衝著。水龍頭,也第一次被她擰得水流很衝。
甚至,她一改平時的風格,不再那麼節省,衝完了一個碗,把水倒掉。再衝,再倒掉。——這裏的水,也是要付給房東錢的。每次美娟都舍不得多用。淘米、洗菜的水,經常被她用來蹲放在一邊,讓裏麵的汙泥沉了底,自己再把裏麵的幹淨水淘出來,一少部分用來洗桌布,一大部分用來洗衣服。洗完衣服的水,她又讓它們滲流出來,留著它們涮墩布。
她的節省,弄得雲軒,敬東和新嚴都有了意見,他們三個,誰有機會,都會提醒美娟:“咱們這日子,沒有那麼慘,可以過得好一點!幹嗎非得弄得跟日子過不下去似的!你總這麼幹,也太辛苦了!”
可是,美娟一直不聽。她總說:“能省一點是一點嗎!等到了你們都能跟家裏正常聯係的時候,手裏有餘錢,既能給家裏寫家信,又能給家裏寄點錢,那是什麼樣的光景!要是寫的信裏,除了訴苦,還是訴苦,再大手大腳一點,還要落得跟家裏要錢,那你們這男子漢的氣派,不就沒了?!”
說得三個男孩不由得一齊給美娟豎大拇指,算是對她的誇獎和讚美。
可是,這一次,美娟卻似乎暫時忘記了她自己說過的這些話,有過的這些行動,自己在那“主動浪費”起水來。
雲軒看在眼裏,疼在心上。他知道,這不是美娟有了錯誤的想法,或者惡劣的念頭,而是,用這樣的方式讓自己擺脫壓抑和痛苦的情緒。
雲軒真想再向美娟說幾句安慰的話,可是,他知道,那樣的語言在這樣的現實麵前終究蒼白。那背後的原因,他也不敢跟她明說。他也就隻剩下了沉默。隻剩下了在心裏默默地對美娟說:“如果恨我,怪我,就那樣想吧!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的心裏是怎樣在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