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秀說:“到那人生地不熟,要是真的不行你咋對娘說。”
“秀,就讓他爹去吧,他也是為了養家糊口。這一家全靠他張嘴吃飯呀?”老婦人知道他們夫妻二人在商量到不到密縣的事兒,於是走進來勸說道。
“娘,他去他就去,俺死也不去。俺說過俺要伺候您一輩子,俺要為您老養老送終。就是死了也要埋在您的腳頭,俺就是您的親閨女,您的大恩大德俺玉秀下輩子也報答不完。”玉秀異常動情地說。
“傻閨女,你不跟他去那咋行?他一個男人要種地,要做飯要洗衣裳,身邊沒有個女人能行嗎?”老婦人有點埋怪地說。
“奶奶,俺跟爹去,俺給爹做飯,爹說給俺學種地,種麥子,種苞穀還有穀子糧食收多了咱家就有吃的,爹就不用發愁了。讓娘給您做飯洗衣裳。”建興瞪著大眼睛非常懂事地說。
“好孫孫,你會做個啥?就讓你娘陪你爹去,你就陪奶奶在家,等你爹種好莊稼了咱就過去一塊住。”老婦人動心地對建興說。
“娘,就是死我也不離開您,娘,閨女我鐵心了,您就啥也甭說了。”玉秀堅持說道。
“娘,就讓秀陪您老人家吧,這幾年您老人家身體不好,還常犯心口疼病,身邊也缺不了個人照顧。建興想跟我去就讓他去吧,我也好教教他學學種莊稼。”億德無奈但又心平氣和地說。
“不,不行,建興那麼小就讓他幹莊稼活,萬一累壞了,咋對起娘,咋對起他二叔億仁,咋對起他三叔億孝。”玉秀生氣地說。
億德垂下了頭,不吭聲了。
“秀,要是建興想去就讓他去吧,再說他爹跟前也少不了個說話的,萬一頭疼腦熱也好有個端水的呀。”老婦人對玉秀勸說道。
玉秀鼓著腮幫子,不說話了。
“奶奶,娘,爹說那密縣宋寨離這不遠,要是我想您們了,跑著玩著就回來啦。”建興嘻笑著說。
“好孫孫,可別瞎想也別瞎說呀。那密縣地麵大,那啥宋寨離這老遠老遠的。想娘,想我,想雲興、長興了就讓你爹陪你回來,你自個兒可別回來,現在遭年景買孩子的可多啦,聽說有的地方沒吃的,把小孩……”老婦人說到這急忙住口,又說道:“要真是跟你爹去呀,白天到地裏幹活就給你爹拉罐水,夜裏回來就給你爹捏捏腳。”
建興點了點頭:“奶奶我記住啦,我想您啦,就唱《三字經》,再想想經裏那意思。”
老婦人聽著建興這麼懂事的話,心情沉重地笑了。
“億德,想去就去吧,我給你蒸了幾鍋窩窩頭,吃不完就切成饃幹曬著,千萬別放長毛了。還有家裏沒啥麵,就帶點苞穀糝吧,你忍饑可別讓建興挨餓,他正是長個兒的時候。就到那看看吧,不行就快回來,別讓秀操心。回來了我還伺候你娘五個。”老婦人說著聲音有點哽咽,她把臉轉到一邊,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淚。
“娘,俺知道了。可是為了一家人啊。”億德有點無奈又心動地說。
“還有,把穀種也帶上,咱這地薄,這穀子長的像彎彎狗草,到那了興許就會長的像你們山西那樣狼尾巴似的粗穗吧。”老婦人囑托道。
“娘,我會記住您老人家的話的。”億德心裏感受到了這位慈愛老人的真心實意。
日升高竿,秋風瑟瑟,秋去冬來的原野一片荒涼。
億德手拉著建興走出淺井村頭。
老婦人沒給億德送行,在家照看兩個孩子,老婦人心裏明了夫妻雖為暫別,但那心中綿綿悱惻的話語她怎好在一旁聆聽。
道路上不時被秋風揚起土塵,土塵刮在億德和建興的身上,飄落了厚厚一層,土塵飄落在億德和建興的臉上,父子二人的臉成了土人。此時的億德想起了二十多年前,也是一個寒秋蕭颯的季節,也是一個家徒四壁的年景,隻是當年他比建興大幾歲,也是爹扯著他與大伯走在去西口的路上。此時此景,億德回頭看著站在村口的玉秀。
玉秀癡呆地佇立著,那熟悉而令人心栗的歌聲從玉秀佇立的地方飄了過來:
“哥哥你走西口
小妹妹實難留
有幾句癡心的話
哥哥你記心頭
走路你走大路
不要走小路
大路上的人兒多
拿話兒解憂愁
哥哥你走西口
小妹妹送你走
手拉著哥哥的手
妹妹我淚長流
手拉著哥哥的手
妹妹我淚長流
……”
秋風兒把這撕心裂肺的歌兒送到了億德的心頭,送到了讓他魂牽夢繞的過去,在空中縈繞著,在大地上飄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