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一回 勤耕耘汗灑禾苗地 善積德肩下救匠人(上)(2 / 2)

守法在地裏轉了一圈,把哪裏適合種啥莊稼就一想一看全部定了下來。一時間在宋家的耕地裏便響起了犁地揚鞭催馬聲,趕牛耕地吆喝聲,擦鋤刮鍁的叮當聲,還夾雜著河南邦子腔的哼唱聲。守法站在地頭望著幫工的鄉親,聽著這悅耳農耕聲,眼前展現出一幅美妙的畫景:綠油油的玉米破土而出,和著那片片吐葉的芝麻苗兒,垂著兩片葉夾的豆苗兒,圓圓的紅莖棉花苗兒,尖脈猶如芒刺的穀子苗兒碧綠一片。想到這,守法默默於心念著“成功者肯找方法,失敗者因賴借口”。宋家自洪武三年移民到今幾代人,今天不正是先人們諄諄家訓的收獲嗎?宋家以後要立大家,闖大業,勤於耕節於儉,奮不止鬥不息的精氣神要傳承下去,絲毫不能懈怠於一時之有而停腳,滿足現狀而止步啊。想到這宋守法便向那大騾子拉著獨犁的地塊走去。

且說這時至小暑,天氣悶熱,日長高竿時那當空的日頭就像一餅燒紅的火鏊子,燒得大地如蒸籠一般。站在這地裏別說幹活,就是站上半時三刻也讓你汗流浹背,氣喘籲籲。

守法走到這塊地裏,這塊地是種芝麻的。芝麻這作物特別嬌嫩,地犁不透,有隔壟留茬的那芝麻根就紮不進去,地不保墒,根苗不旺哪能長出好莊稼?使這大騾子犁地的是村裏有名的鐵骨壯漢,名叫宋成,人挺憨厚,力氣也大。一般年輕人別說扶犁犁地,就是跟著大騾子跑幾趟也吃不消。你別看這犁地雖說是個力氣活,但更有講究。紮犁多了易隔生,也就是犁不透,留茬口。紮犁少了易出犁,也就是說犁鏵紮不到地裏跑到墒溝裏,犁出的地墒溝彎彎曲曲,翻出的地麵高低不平,等耙地時就很費勁,來回耙幾次耙不平又誤工時。再說這大騾子每到農忙就以吃大料為主,渾身有用不完的勁,別說揚鞭抽打了,就是大聲吆喝一聲,它亦揚蹄狂奔,這氣力小的人咋能扶穩犁又跟得上?稍扶不好犁拐,要麼隔茬留生,要麼跑出墒溝成彎曲。使這大騾子犁地原都是守道的差,就因守道留家蓋樓,這宋成論力氣,論個頭都不比守道差到哪裏。當守法請他打幾天短工時,宋成滿口應允。按說宋成也是種莊稼的能手,可頭一次使這大騾子犁地倒使他有力使不上,有勁掏不出。這騾子一看使它犁地的是生手,倒想耍他一耍,“噅噅”仰天嘶鳴,在這地裏不惜力地狂奔著,把那宋成難為的別說拿鞭了,就是雙手扶犁不是留茬就是跑犁,來回沒幾遭就大汗淋漓,氣喘如牛。大老遠守法就看到了這些,於是就朝這大青騾子掛犁的地塊走來。

宋成見宋守法走了過來,撲騰便倒在了剛犁過的濕茬地上喘著氣說:“守法哥,我這回可是耍猴的被猴咬——丟醜啦。耍把戲的漏了底——丟人啦。唱戲的忘詞了——下不了台啦。你家這大騾子真有勁,按說我宋成給別人家打短工也算好把式,咋到你家就丟人啦。算啦,這工錢俺也不要啦,地也犁得高低不平,隔茬跑犁。要不讓俺幹點別的,不要工錢,就算賠你這犁壞的地吧?”

宋守法笑了笑說:“成老弟,看你把我宋守法看成是什麼人啦,我是那黑心的財主嗎?咱都是種地的莊稼人,誰家忙就幫忙,地犁好犁壞能重過這人情嗎?工錢我一個子也不會少你,還要多給些,你汗沒少流力沒少下呀。你稍歇一會,這騾子我弄慣了,看我咋用的,你就知道了。”

宋成愧疚地說:“守法哥,您家都是好人啊。”

宋守法說著一甩腳甩掉了鞋子,露出了兩隻黑黝黝的腳丫子,那腳趾分開著,一看就知道是赤腳踩地形成的大腳片子。他彎腰卷起了褲子,黝黑的雙腿暴起著筋疙瘩,這是辛勞的農人特有的形態,從地裏勞作回家用涼水洗腳,激起了的血管驟起積成了疙瘩。他又解開了上衣的扣子,把那白土布上衣扔到了地頭上,露出了被曬得黝黑的胸膛,那凸凹的骨骼顯露著一條條筋絡,那堆積的一塊塊肉疙瘩把莊稼人那撲直豪爽的氣息展現出來。他解開藍腰帶,把寬腰褲又折了折,吸口氣用力紮緊。然後往手心裏吐口吐沫,一手抓起了鞭杆,一手扶起了犁杖,嘴裏籲了聲口哨,那青色大騾子便“噅噅”叫了起來,好似回應主人的口哨。

宋守法把犁紮好,又一聲口哨把鞭子一揚,那大騾子順溜地拉起了犁杖。

那大騾子拉緊了套繩,套繩掛在犁鉤上,犁杖紮在土地裏,犁鏵隨著犁杖的走動翻滾著,被犁鏵卷起的濕土均勻地被翻到了一邊。守法那鐵鉗般的大手穩穩扶在犁拐把上,手與犁管就像榫在一起,兩隻鐵板般的腳丫子踩在墒溝裏留下了深深的腳印子。宋守法來回兩趟就把宋成方才那犁的彎彎曲曲的地墒溝糾犁地直溜溜地順。真是誰家的牲口識誰家主人的性,這青色大騾子拉著犁杖不緊不慢不嘶不叫,勻稱地踏著蹄步,這守法扶著犁杖不歪不扭,不隔生茬不跑墒溝,又把犁過的濕地翻得順溜溜地平,讓在地頭上看的宋成嘖嘖稱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