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泓清泉 三十六 心體之問(2 / 3)

王伯安微微點點頭,然後對眾學子們道:“曾守山既然是來問學,我等正是同道中人。他的問題你們剛才應該都聽到了,有什麼看法說出來,也好和曾同學切磋研討。”

既然師長有命切磋研討,那些學子們沒有謙讓。一名小眼睛生員站起來,對曾守山稍施一禮,道:“王先生一直稱讚顧夫子的學問是‘務實不務虛’,以真知灼見聞名於世而不擅言辭。而你一直在以言辭之利糾纏於名實之爭,徒有虛辭,無有實用,更不顧長者感受,頂撞師長,你意欲何為?”

曾守山沒想到自己會因為王伯安先生的提議成為切磋的中心,更沒有想到首先遇到就是對自己的責難。

曾守山平和回禮,然後道:“我無頂撞之意,更無頂撞之實。亦不曾逞口舌之利,更不認為刨根問底之問學為無用。我自辯如下,請各位師兄指點。”說著抱拳,施禮一匝。接著道:

“正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辨明其理方可實行無礙。我同意顧夫子之學乃是務實,但不認為自己在務虛。其理不明而信而行之,是為迷信。此其一;在之前問學顧夫子之時,我氣不曾動,禮不曾缺,何來頂撞之說。禮不缺在我,夫子因而不快在人。在我者,我能控製,在人者,我管不了。”

曾守山的話不和善,顧夫子本已緩和的臉色又變得難看起來。曾守山的言下之意是他隻在探討問題,並沒有做什麼值得生氣的事情,而顧夫子的不快完全是個人修養的問題。

對曾守山提出質問的那位生員聽了之後卻沒有再說話,點點頭坐了回去,似乎認同這種說法。

王伯安擺手道:“曾守山提出了心的本體是否是至善,大家就這個問題談談看法。”

這時坐在王伯安下首有一位中年男子起身道:“我們一直認為至善就是心之本體,但我認為這隻是個假定。我同意曾守山同學對此問題的懷疑和追問。”

王伯安和此人的對答成功地把討論轉移到學術問題上,而沒有再揪著曾守山的行為不放。

曾守山沒有想到在此竟然有讚同自己的人,便特別留意此人。隻見此人儀表堂堂,氣度沉穩,年紀大概和王伯安差不多。

這時有人問他道:“敢問黃師兄,以你所見,心之本體應該如何?”

聽到有人稱他為黃師兄,曾守山心下猜想此人莫不是黃藍水?正猜想間,聽得王伯安先生溫和的聲音響起:“藍水,把你的想法大膽的說出來。”

果然他就是黃藍水!《大有待訪錄》的作者,王伯安先生的第二個弟子。曾守山望向站在外圍的楊項律,楊項律輕輕點頭。經過楊項律的證實,曾守山已經完全確定此人就是他神交已久的高人。隻是看了《待訪錄》之後,曾守山心裏一直把黃藍水想象成精力無限的精神鬥士,此時方知竟是一副雍容沉穩的形象。

黃藍水朝王伯安稍稍俯身行禮,恭聲道:“我認為:心無本體,工夫所至即是本體。”

縱使九江府學這些生員和其他王學門人一向思想開明,少有禁錮,但聽到黃藍水的話立即嘩然。曾守山引出的這個話題實際上源於先秦人性本善、本惡的辯論,此後曆經大儒的引申發揮大部分人早已接受了性善論,並為其構建了精妙的宇宙世界觀。所以他們現在討論的話題比先秦性善性惡之爭要沉重得多。黃藍水認為心無本體否定了心之本體是至善,也就意味著否定了幾百年來的道學以及它背後的觀念體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