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泓清泉 三十六 心體之問(3 / 3)

曾守山心中笑道:這才是《大有待訪錄》的作者,自己沒有看錯。黃藍水和楊項律雖然思考的領域各有不同,但他們在靈魂深處其實是一類人。當即朝黃藍水道:“何謂工夫所至即是本體?”

王伯安微微笑道:“曾守山心急問了出來,其實我也很想知道。”

黃藍水稍稍整理思路,然後道:“辭不達意,我是迫不得已才使用‘工夫所至’一語。先賢所論至善為心之本體,後人普遍接受,所以我們日常所用功夫即是如何體驗至善,日積月累之下,至善即成心之本體。”

聽到這裏顧夫子搖頭道:“依你之見,難道我們講的至善為本體隻是個幻象。”

黃藍水好整以暇,微笑道:“不然,不是幻象,而是真實的存在。功夫所至即是實在。”說完這句,似乎在想如何措辭。眾人也不打攪。

片刻之後,黃藍水又道:“我曾在海濱見過幾個極西之國的人。他們說人一生下來就是有罪的,我還和他們爭論過。後來我明白,在他們的世界裏,也曾有先哲告訴世人“原罪”這個道理,我把它稱之為‘原罪’,後來成為共識,並此基礎上建立了一整套人生觀念。他們那些人從小接受的就是這個觀念,人就是有罪的,人生一世就應該通過自己的努力洗刷罪孽,死後才可以進入天堂。那麼這個“原罪”,就是他們心中真實的存在。”

黃藍水舉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例證用來說明本體是依賴於後天的經驗,而不是先天的存在。說完這些他朝王伯安深深一禮,道:“學生習先生良知之學,想到此處,心不能安,反複思量但不知對錯,請先生指正。”黃藍水雖然和王伯安年齡相當,但執弟子禮甚恭。

曾守山的提問和黃藍水的對答為眾學子打開了一扇從未開啟過的門。有人若有所思,有人茫然不解,這時都望著王伯安,期待著他的點評。

王伯安看向顧夫子,道:“顧夫子說兩句?”

顧夫子連連擺手,他已經有點繞不清楚了。王伯安溫和的笑笑,沒有再提。他知道顧夫子一直從事實學,不善思辨。

王伯安看了看眾學子,然後對黃藍水道:“你說的很有價值,也很有啟發性。但你說的‘功夫所至’所形成隻是深層次的觀念,而不是心之本體。”

黃藍水和曾守山兩人異口同聲問道:“那心之本體應該如何?”

王伯安看著他們倆的一眼,然後半閉雙目緩緩道:“心之本體乃至善,一字記之曰:仁。”

繞來繞去又繞回來了。王伯安隻說了一句話,在這句話中他否定了黃藍水的觀點,肯定了千百年前聖人所指出的“至善”。並且順便給“仁”下了個定義,仁即是至善,解決曾守山此前問顧夫子的問題——仁是什麼。

王伯安給出的是一個武斷式的論斷。這是千百年聖賢說話的風格,隻有論斷,沒有解釋。至於理解到什麼程度就看你的悟性了。黃藍水在思考,眾學子看到二師兄的觀點被否定之後也在思考——先生此語背後的深意到底是什麼?

曾守山也想了想,但他沒有繼續想下去。與其在此連想帶猜,不如直接問。於是問道:“敢問先生,您是如何知道‘心之本體’即是至善,是仁?”

王伯安睜開雙眼深深地看了曾守山一眼,眼神溫和,不淩不冽如和煦春風,然後不疾不徐地道:“我是如何知道的?體驗!沒有推理,沒有證據,隻有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