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藍水還禮曾守山,客氣道:“曾兄弟,過獎了。我境界未到,書中自然有許多狂悖之語,還請守山兄弟不吝賜教。”
楊項律在旁道:“我說你們倆別在那客氣,我們還是找個地方,邊吃邊聊。”
三人在街上找了家飯館,一頓飯吃了一個時辰,猶然談興未盡。曾守山還是以聽為主,一般不插話。說起楊項律的遭遇,三人唏噓感歎一番;黃藍水則近兩年一直在家鄉寫他的《待訪錄》,去年殺青付梓,得知王先生還在九江任知府便過來再次請益,印證近年來之所學所得。說來也巧,他其實比楊、曾二人隻不過早到十天而已。臨了,曾守山搶著結了帳。雖然黃藍水堅持歸自己結賬,說是給二人接風洗塵,但曾守山從他洗的發白的外袍和微露腳趾的布鞋中已然得知黃藍水境況不佳,便堅決地搶著把帳結了。
據黃藍水說,前來王伯安先生所在之九江府問學的人越來越多,先生雖任九江知府但還是經常抽時間跟學子們講課,討論。地點一般都設在府學。曾守山便問這些前來問學的士子們住宿如何解決。楊項律笑道,學子們的住宿飲食一概由學子自己負責,隻有像黃藍水這種人物府學教諭才安頓他住在府學宿舍。這大概也是為了府學生員早晚請益黃先生吧,曾守山心中想。
吃完飯,黃藍水便邀楊項律和曾守山同住府學宿舍,楊項律自然應允,他以前就在府學宿舍住過。曾守山婉拒了黃藍水的好意,畢竟府學不是由黃藍水負責的,能否住宿還得經過教諭的允許。
曾守山笑稱:“我喜歡住客棧,鬧中取靜。”
黃、楊也不再堅持,各自散去。
回到客棧,曾守山洗了把臉,然後站了會樁,做了幾個姿勢。雖然他現在動靜語默之間皆是練功,隻要他願意隨時隨地都可以義理壯神強心,以氣息易筋改髓實髒腑,但有時間走套路站樁功做姿勢還是倍感熟悉親切,這是他兩三年間從未間斷的東西,不僅是回憶,更是實在的擁有。
躺在床上,曾守山回想他所間接或直接了解的王學,覺得和伯父曾邦侯、師父陳旺廷所教許多有暗合之處,隻是氣質卻有明顯的不同:家學嚴整,王學活潑,尤其是王學門人之奇妙思想,又多遠見卓識,讓人拍案叫絕。
唯有讓人鬱悶不解的是此前聽楊項律等人述及王學,與己共鳴之處甚多,心中亦有明悟,但總覺心中最後有層紗還是沒有揭開。這次當麵請益王伯安先生,明悟更甚,可覺最後一關仍未突破,還是差那麼一點。那最後一層雖多次觸及但就是點不破。
曾守山靜思了一會,沒有過多糾纏。伯父曾訓示有雲:“聖人之學,莫若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係於物,而不役於物。”此語深中拿得起,放不下之弊病,曾守山素來服膺。
心中放下之後,曾守山看了十幾頁書,做了這些日的筆記。自出門遊學以來,他雖然看書堅持不懈,但時間已大為縮短。不過時間這個東西,直如一位高人所言:“時間就像乳溝,擠一擠總是有的。”實際上,有些事情,利用日常零散的時間比專門抽出時間的效果更好。
抬頭看天,晚霞如帔。曾守山便步出客棧,前往府學找黃藍水和楊項律二人一同去王伯安先生家裏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