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項律聽了也附和道:“正欲確實於世無害。世人相爭皆是嗜欲所起,若世人之欲望皆有理有節,歸於正欲,世間相爭之事就很少了。”
王伯安沉思片刻,然後道:“正欲?正欲。嗯,不錯。清淨正欲比摒棄私欲的說法要好。既可避免世人誤會成絕情絕欲,又可使隨心所欲、以欲為尊之輩知其之謬,知所收斂。好!守山說得好。閉關效果不錯,還有沒有?接著講。”
曾守山笑著道:“先生、項律兄過獎了。先生為心之本體取名為良知足現先生對名的重視,而先生使用私欲一詞實在是因為曆代大賢都在使用,環境如此,先生不得不然。睿智之士對此一目了然,本來沒有問題,但普通人讀書不多,認識不到,難免產生誤會。”他說的也是事實,摒棄私欲這個概念本身是無甚問題,但世俗之人沒有那般文化底蘊如何能理解,要就是覺得此絕不可行,掉頭而去;要就是因此以欲望為罪惡,從而絕情絕欲。
王伯安突然笑了,對曾守山道:“我接受這個解釋,也多謝你為我圓說。不過終究是我考慮不周所致。”
曾守山又道:“心之知物,如水之鑒形,妍媸必現,但如風吹水動漣漪起則不能照物;如果我之所欲皆是正欲,自然心中坦然。那麼我心之靜便如水之無漣漪,澄然如鏡,纖毫畢現。所以說正欲不會影響到良知的發明。”
見王伯安先生和楊項律都微微點頭,曾守山大受鼓舞,接著道:“我以前雖能體察陰陽動靜之樞紐、速度力量之玄機,但對心的認識極淺,得受先生良知之學,方得清晰,豁然開朗。雖然現在沒有先生那般境界,一理通百理明,亦無我師陳旺廷潛觀神識的能力,但也能鑒照事物,清楚事之理,物之情,得知當為不當為之別。”
王伯安欣然笑之。旋又疑惑道:“速度、力量,潛觀神識?”
曾守山把家學師承合盤托出。
王伯安道:“你是肅毅公子弟。難怪、難怪!”
又道:“你所學的東西非常人所及,甚至已超越人之極致,我很難再有東西教你。我講學雖多,但歸其要無非是‘致良知’。你如今已然知曉,今後勤加用功,勿為嗜欲所蔽,自然會更加清晰地體驗到良知,到那時你可什麼是真正的‘隨心所欲’————不是世俗胡作非為的那種隨心所欲,而是孔子所說的‘隨心所欲不逾矩’。”
曾守山、楊項律笑著稱是。
曾守山道:“先生聖學無涯,弟子自當努力。”又道:“此前在楚省月露書院,陶道玉師兄說先生之說,又可稱之為‘知行合一’,不知何解?”
王伯安大笑道:“守山,你這家夥真是‘貪得無厭’啊。‘知行合一’之說雖然和‘致良知’之說側重點稍有不同,但其根仍在良知,你今後自然會理解。既然你提到了,我就稍微解釋一下。知行合一,指的是:知的極致便是行,行的極致便是知。”
見曾守山陷入思索之中,王伯安道:“不必想這個了。用功於體察良知即可。”又看著楊項律道:“你二人須記住,為學也好,做事也好,最重要的就是個‘恒’。做不到這一點,再好的學問,再好的天賦,都是白搭。”
楊、曾二人肅然應下。
王伯安看著兩個弟子十分滿意。又問曾守山道:“如今正有一事,你看如何辦為好?”
曾守山詫異,看向楊項律,見他嘴角帶笑,也笑道:“先生是要考我。先生請說。”
王伯安道:“唔,如今黎江成之匪眾如蝗蟲過境,席卷四省而來,據探子報前往我九江之匪起碼有三萬之眾。你看我等該如何應對?”
曾守山想了想,然後道:“我見先生和項律師兄在府衙大堂悠閑下棋,還有空指點我的學問,便知道先生是成竹在胸。既然先生垂問,我便班門弄斧。”接著道:“先生既然無出走避禍之意,要獨抗匪眾,捍衛一方百姓,莫若堅壁清野、嬰城固守。此外,調民力、募勇士、聚糧草、完城守、繕器械。堅守一月,匪眾必走。”
見王伯安微笑點頭,曾守山又道:“我來時,見下麵的官員衙役各有差使,忙而不慌,先生於大堂安坐,猜想先生早有退敵之計,應已安頓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