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德先生立場仍然是那麼堅定,他說:“戈弗雷不親自出來向我說明事情真相,我是不會罷手的,你們為什麼要私自把戈弗雷押起來?”
老愛姆士沃施壓製不住憤怒,他的手按了一下門鈴。“萊爾夫,你立刻打電話給鎮上的警察局,報警說這裏有兩個強盜!”我趕緊說:“請稍等。詹姆斯·多德先生,我想我們應該先向愛姆士沃施上校道歉,這是他的住宅,我們未經得他的同意就擅自闖入,這肯定是不對的。我也想請愛姆士沃施上校原諒我們的魯莽以及無禮。事實上你的行為完全是出自對於你獨生愛子的關心。我冒昧地希望能夠和愛姆士沃施上校談上幾分鍾,我想我應該有這個能力改變你對這件事情的態度。”
“你不用白費心思了。這沒有用,根本起不了作用。萊爾夫,你馬上就照我的話去做,你呆在那兒幹什麼?快去給我報警!”老愛姆士沃施暴跳如雷。
“沒這個必要,”我首先擋在了門口邊,“報警未必是一件好事,這似乎隻會為你家帶來大災大難。”說完,我飛快地拿出了我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在一頁紙上飛快地寫了一行字,我撕了下來,遞給了愛姆士沃施老上校,我對他說:“這就是我來拜訪貴府的原因。”
老上校看著我寫給他的紙條,一下子就目瞪口呆了。
“你怎麼會知道?”他的聲音顫抖得厲害,他一下子就坐倒在他身後的椅子上。我對他說:“這不是你所管轄的事情,我有權對你的問題保持沉默。”老上校把頭埋進了雙手,他陷入了沉思之中,一腔的心情壓抑在心底。最後,他對我說:“好,好,你們可以去見戈弗雷,這是你們的要求。我想我是阻擋不了的,萊爾夫,你馬上去通知戈弗雷和肯特先生,說我們五分鍾後趕到。”
我們一行三人徑直來到了那間神秘的大房子前。一個留著短胡須的矮個男人驚訝地守候在門口。
“愛姆士沃施上校,你搞得太誇張了,這似乎是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我們的計劃被破壞了。”
“我也不想這樣,但是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我也無能為力了。很遺憾,肯特先生,戈弗雷在房間裏吧?”肯特先生回答:“在房間裏,一起來吧。”肯特把我們領進了房間裏麵。有一個人正背朝著我們站立在壁爐前。多德第一個搶步奔向那個人。
“戈弗雷,我的朋友,我們又見麵了,我好想你!”
但是那個人的動作讓多德很失望,他不要多德靠近他,他的身子不停地往昏暗的地方躲藏。
“我不想見到你,多德,我求求你不要再來看我了。我再也不是皇家先鋒騎兵隊最勇敢的戈弗雷·愛姆士沃施了。你現在看到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很失望?”
戈弗雷的臉確實如多德所說的那樣,額部比麵粉還白,但他的整體輪廓還是有當年在非洲曬得黝黑的跡象。他的外貌英俊,但是精神狀態不太好,黝黑的皮膚夾雜著怪異的白斑。
戈弗雷繼續說道:“這就是我不想再和外人見麵的原因,我知道你是不會在乎我的,但是我心裏很在乎。我對看見過我現在這種情況的人都很在乎。我的心理壓力和精神包袱一直都很重。”
“我別無他意,我一直很擔心你的安全和健康情況。那天晚上,你從窗戶上看我的時候,我也看見了你,我那天真是很擔心你,我生怕你遭遇了什麼不測。所以我決定把事情搞清楚,我真的很想幫你。”多德說。
“萊爾夫先生暗地裏告訴我說你來了,我也很想念你,我忍不住了就跑到房前窗戶上看你,我沒想到你會發現我在窗戶上看你。我趕緊跑回了這裏。”戈弗雷解釋說。多德又問他:“你到底出了什麼事?你的臉怎麼會這樣?”
戈弗雷自己為自己點上了一支香煙,他吐了一口煙霧,說道:“你應該還記得那天早晨在布弗斯普魯,就在比勒陀利亞外邊的鐵路東線上的那次戰役嗎?你知不知道我後來中彈了?”多德回答:“嗯,我聽說了,但是我不知道詳細情況。”
“我們有幾個人和軍隊走散了。如果你還能記起那場戰役的話,就不會忘記那個地方的路一點都不好走。我和安德森以及辛普森三個人正在追擊布爾人,萬萬沒有想到這是他們設計好的一個陰謀。我們中了他們的埋伏,我幸存了下來,但是我的肩膀上還是不可避免地中了一顆獵槍子彈。我抱住馬脖子,跑了出來,我也不知道馬把我馱了多少裏路,我更不知道戰馬是什麼時候離開我把我拋棄的。因為我一衝出敵人的包圍我就昏死了過去。等我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起來。我依稀還能看清前麵不遠的地方有一座大房子,我受了傷,流了很多鮮血,我感覺到渾身寒冷無比,我的肩膀周圍的肌肉都麻木了。我當時隻有一個目標,那就是靠近大房子。我拚命地站立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向那個大房子。我昏昏迷迷地走上了台階,我也不記得有多少級台階了,門是虛掩著的,我就這樣扶著門進了大房子。我看見有幾張床擺設在房子的東西牆角。我又累又餓,但是我惟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地睡上一覺。我需要休息,我當時什麼都沒有想,其實是不能再想。我挨近一張床就倒在了床上。我心裏的石頭終於在我倒在床上的時候落了下來。那張床很不幹淨,但是我沒有時間去想它的衛生情況。我昏睡了過去。我依稀還記得我曾經抓過一些衣服胡亂地蓋在了我顫抖的身上。我直到第二天九點鍾才醒來。我睡的那張床的床頭有一個時鍾,我第一眼見到的不是床頭的時鍾,而是一個十分矮小的人。他的腦袋長得十分不規則,這時矮個大頭男人背後發出一陣傻笑。我又定睛一看,我嚇了一大跳,在他的後麵還站著比他更為醜陋的人,他們的樣子都變了模樣。我想世界上再沒有長得像他們這樣奇醜怪異的人了。他們都不懂英語,因為我對他們說了不要傷害我,但是他們都恍然不知。他們傻呆著看了我一陣,都不知該怎樣回答我。馬上他們都憤怒了起來,尤其是那個大頭家夥,他不由我分辯,就用他那雙腫脹的手捉住我的雙腿往床下拖。他根本就不顧我的傷口已經再次裂開了,他把我拖到哪裏,我傷口的血就流到哪裏。那個矮個大頭的力氣大得出乎我的意料。我被拖下了病床,其他圍觀的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正在這時,一個上了年紀的首領趕來了,他是聽到房間裏的喧鬧聲才趕過來的。如果不是他及時趕到的話,我真不知道他們還會把我怎麼整治下去。他用荷蘭語嚴厲大聲地對那個矮個大頭說了幾句,那個拖我的家夥才停止了對我的折磨。那個首領用驚異的目光打量著我。他問我:你是什麼人?怎麼會來到這裏。”我正要站起來回答他的提問,這時他又趕忙說道:‘你不用亂動!你傷得不輕,你不必擔心,我會馬上派人來為你包紮傷口。這裏離天堂很近,要知道這裏可是麻風病院,你剛才躺的是麻風病人的病床。’他沒有再讓我在這個混合大病室養傷,而是獨自為我安排了一個單人房間,他照顧得非常周到。一個星期後,我被送到比勒陀利亞總醫院。回到家後,我的臉上就突然出現了這些可惡又可怕的東西,我想我是得了麻風病。我千方百計地想避免這種症狀的發生,但還是發生在我身上了。這令我寢食難安,我真的非常擔心我的這種症狀,我的家人也束手無策,他們隻好為我安排了一個單獨的房間,讓我靜心療養。為了我的聲譽,我的家人對外封鎖了我的消息,他們是逼於無奈才這樣做的。我的家人為我做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萊爾夫先生夫婦是我們家值得信賴的人,他們知道其中的原委。還有肯特先生,他跟我父親關係很好,他還是一個外科醫生。肯特先生願意為我的情況保密,決不向外界透露,我們家一直把我的病情隱瞞了起來,當地的人都相信我出了遠門,環遊世界去了。多德,我的朋友,我對不起你,謝謝你對我的關心。我認為我父親那封信能夠騙過你,但恰恰相反,現在給我帶來了災難。為什麼會這樣?你為什麼要帶陌生人來揭穿我的隱私?戈弗雷滿臉的悔恨。
老上校用手指向我指了指。他說:“是他們硬要逼我這樣做的,這位名叫福爾摩斯的先生用紙條的傳遞方式讓我知道了他對這件事情把握程度。他都知道了,他說你一定是得了麻風病。我相信他的能力。我想到了請他幫忙,福爾摩斯先生一定會有辦法的。”老上校對我的態度明顯地好了許多。我對戈弗雷的醫務護理肯特先生說:“愛姆士沃施上校這樣做是對的,多一個朋友就多一個幫手。我知道肯特先生醫治過一些病人。我想問你的是,你是皮膚病專家嗎?這可是一種熱帶病或者說亞熱帶病。”肯特先生的口氣很堅決:“醫生這個概念你應該明白,福爾摩斯先生!”我對他說:“我相信你在這方麵的造詣。我想你不會拒絕在同一個病例上聽聽別人的意見,這很有必要。我知道你這樣不顧危險的和病人住在一起的苦衷,你是擔心別人對你施加壓力,要你將病人交出來,把病人徹底與世隔絕。”
“沒錯,福爾摩斯先生說得很對!”愛姆士沃施上校馬上接口說道。
“這件事在我的意料之中。所以,我特地帶來了一位皮膚病權威專家,他是我一直信賴的好朋友。我以前幫過他,他也很想為我做點事情,所以我把他帶來了。他的醫術在整個醫學界都很有名,他就是詹姆士·薩德斯爵士。”
當我說出詹姆士·薩德斯這個名字的時候,肯特先生臉上表現出來的樣子,跟一個後輩見到了他所崇敬的前輩是一模一樣。
“我能夠在這裏見到詹姆士·薩德斯先生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他畢恭畢敬地說。
“既然情況是這樣,詹姆士·薩德斯爵士的出場就很有必要了,我馬上就去邀請醫學權威人物薩德斯爵士,他在馬車上可能坐得早已不耐煩了。”萊爾夫聽我說到這兒,未經愛姆士沃施先生的同意,就飛快地跑向了大門,他請薩德斯爵士去了。我看見愛姆士沃施上校臉上的笑容很燦爛,我又對他說:“我這個時候有一點空隙時間,我們不妨到你的書房去,我必須向你解釋我的一些冒味的想法,這也是我對於這件事的最初推理。”老上校很感興趣,他愉快地答應了下來,我們一起走進了書房,聽眾不多,就那麼幾個與這件事情有關的人。
我對愛姆士沃施上校說:“我的推理過程是一個假設的延伸:排除所有的不可能,那麼剩下的情況,不論它有多麼不可能,也必然是事實。在那種有多種可能性的案例中,必須對所有的可能性一一加以驗證,直到最後那種能夠讓人信服的可能性的出現。我們不妨用這種假設的方法來解釋一下這件事情。我當初一聽多德先生說這件事情的時候,我馬上就想到了這件事情有三種可能的解釋,這三種解釋足夠用來說明為什麼戈弗雷會被老上校在自家莊園的小屋裏隔絕或者禁錮起來——第一,他極有可能是犯了罪,急迫地要躲過警察的追捕;第二,他很有可能是得了精神病,但家人又不願把他送進精神病院;第三,他很有可能是得了某種傳染病,家人要把他隔離起來。如果這三種答案都不是的話,我想就隻有上帝知道這其中的秘密了。現在上帝不能出來證明,那就讓我來證明一下吧。在我的頭腦裏,戈弗雷是因為犯罪而把自己關起來這種答案不成立,你們這個地區到現在都沒有破案的犯罪報告,這一點我想我比大家都清楚。戈弗雷如果是一個身份未暴露的罪犯,那麼,老上校會從家族利益考慮,必須把戈弗雷弄走或者送到國外去,而不是隱藏在家裏。所以說,戈弗雷因為犯了大罪而被關了起來,這種假設根本就不能成立。戈弗雷得了精神病,他瘋了,這種可能性要大一些。肯特先生在小屋裏的身份證實了這個假設,它給人的表麵印象是強行禁閉。但是另一方麵,這種禁閉又不是很嚴格,要不然戈弗雷是不可能有機會出來看他朋友的。多德先生,你應該沒有忘記,我曾經問過你,肯特先生是在看什麼報紙,如果肯特先生看的是醫學報紙,那麼對我的推證就更有利了。假設戈弗雷真是得了精神病,但隻要有醫生照看並且上報了有關部門,讓病人住在家裏也是合法的,但是為什麼要把持得那麼嚴密呢?給人的感覺是另有原因,並不是戈弗雷得了精神病。最後一種答案就是戈弗雷得了麻風病,這種可能性雖然很離奇,似乎不可能,但是它卻完全符合實際情況。麻風病在南非是一種常見病。戈弗雷在南非參加過戰鬥這件事,是詹姆斯·多德先生告訴我的,戈弗雷極有可能是得了這種病。戈弗雷家人不願意把戈弗雷交給麻風病院將他隔離起來,所以戈弗雷家人才會處在極度恐慌的境地。我確信戈弗雷是得了麻風病,於是我就和多德再次拜訪貴府了,我剛進門不久就發現了為戈弗雷送飯的萊爾夫先生戴的是消過毒的手套,我就更加相信戈弗雷是得了麻風病。我和老上校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也為了替戈弗雷保密,我把我所發現的秘密寫在了紙上,老上校相信了我不是來害戈弗雷的。”
我的話剛說完,我的朋友,醫學界皮膚病權威專家詹姆士·薩德斯爵士在萊爾夫的陪同下走了進來。他為戈弗雷診斷了一下,他那許久不曾流露過微笑的臉,這一次流露出了罕見的微笑。他愉快地走向了老上校,並且握住了老上校的手,告訴他:“你能夠從我的臉色中看出你的寶貝兒子所得病並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糟糕。你可能不會相信,但是我必須告訴你,戈弗雷得的並不是麻風病。”老上校驚呆了:“你再說一遍!他得的不是麻風病?”
“是的,戈弗雷得的不是麻風病,這是一種典型的類麻風,也就是魚鱗病。這種病後果並不嚴重,它惟一的危害就是影響皮膚破壞人的外表。但不用擔心,它可以治好,不會傳染。很抱歉,福爾摩斯先生,這種皮膚病是不是給你開了一個有點戲劇性的玩笑?我想戈弗雷之所以這樣恐懼這件事情,跟他的心理因素有很大的關係。很有可能是戈弗雷在接觸麻風病人之後,由恐懼心理潛滋暗長了一種生理作用。戈弗雷,你說對不對?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咦!愛姆士沃施夫人怎麼昏倒了!肯特先生你也應該顯示一下你的真實本領了!”
戈弗雷的母親一聽說戈弗雷的病並不嚴重,根本不會威脅生命,一時高興過度,竟然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