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弗蘭克林·布萊克回憶親身經曆(2 / 3)

那天傍晚,我趕到了布羅夫先生的寓所。他馬上領我到他的書房,打發聽差通知他太太小姐別來打擾我們,隨後就全神貫注地看起羅珊娜的信,看完信後,布羅夫先生說:“弗蘭克林,這是個非常嚴重的問題,對你跟雷茜爾都關係重大。她那古怪的舉動,如今可不是個謎了。她以為你偷了那顆鑽石。”我隻好認同他下的這個可怕的結論完全正確。

布羅夫先生接下去說:“頭一步該去懇求雷茜爾與你見麵,這段日子裏,她為了你一直保持沉默,她憑什麼認為是你偷了月亮寶石?一定得求她說出來,如果她說了出來,這件案子就迎刃而解了。”

“你這番話真叫我心裏舒服,”我說,“不過我想知道,怎麼辦……”

“兩分鍾之內我就能告訴你,”布羅夫先生插嘴說,“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鑽石丟失那天晚上,穿這件麻衣的人就是你?”

他駁得我說不出話啦。

“至於這個,”律師拿起羅珊娜的自白書說道,“我非常了解這對你是件痛苦的事。但我跟你的地位不同。對我來說,這就是一份文件。因此我可以疑心她沒把實話全都說出來。如果雷茜爾光憑著這件睡衣作為證據來懷疑你,那麼這件睡衣九成倒是羅珊娜拿給雷茜爾看的。她嫉妒雷茜爾是這女人的信上證明的。我不想追究是誰偷了那顆鑽石——羅珊娜為了要達到目的,就是五十顆月亮寶石她也會拿——剛好趁機害得你跟雷茜爾一輩子不和。”

“我看完那封信時,心裏也有過這種猜疑。不過要是事後證明真是我穿這件睡衣的,那該怎麼辦?”

“我們現在不談這個問題。日後我們鑒定一下雷茜爾是不是光憑著那件睡衣作為證據來懷疑你的。你先好好想一想,再回答我的這句話:你住在她公館裏時有沒有出什麼事,叫雷茜爾不信任你是個正人君子?”

在貝特裏奇寫的故事第四章中,提到過我欠巴黎一家小飯館的老板一筆債,有個外國人為了這事上我姨媽家來找我。這個外國人脾氣暴躁,我們雙方就此唇槍舌劍地爭論了起來。

範林達夫人得知是怎麼回事以後,就立刻把錢替我還給他。雷茜爾後來也知道了這回事,她說我“卑鄙無恥”“沒有骨氣”“不知你下次會做出什麼事來”,以及諸如此類的話。我們為了這事爭吵過。

“雷茜爾現在還記得那回不幸的事嗎?”布羅夫先生馬上對這問題作了正麵的答複。

他站起來,開始在房裏走來走去地若有所思。我決定親自找雷茜爾談一談。布羅夫先生聽到我的決定,大為驚訝。不過他承認我還有個有利的機會——換句話說,雷茜爾還是有點喜歡我的。

這樣一來事情也許就此水落石出。問題是——我怎麼去見她?

“她在你府上做過客的,”我說,“我冒昧地建議在這兒見她,成嗎?”

“我同意。我要請雷茜爾上我這兒來玩兒一天。後天我就通知你。”

我千恩萬謝地回到自己的倫敦寓所。第三天早晨,布羅夫先生來了,他交給我一把大鑰匙,他說:“她要來陪我妻子和女兒玩一個下午。這是我後花園大門的鑰匙。今天下午3點她到那兒去。你開門走進花園,會在音樂室裏碰到雷茜爾——一個人。”

我為了打發這牽腸掛肚的幾個鍾頭的時間,我看了一封貝特裏奇寫來的信。

我心急如焚地拆開信,信上沒什麼重要消息,看到第二句,就又出現了那個出現多次的埃茲拉·詹寧斯!信裏的大概內容是,那天貝特裏奇剛走出車站,半路上就讓他攔住,打聽我是誰。事後他還上報他的上級坎迪先生,說他看見了我。坎迪先生馬上乘了車去找貝特裏奇,說他有事想跟我談談,等我下回再去時請求我提前通知他。

我把信揉成一團放在袋裏,過一會兒就忘了,一心一意地想著去見雷茜爾。

漢普斯特德教堂的大鍾打了三下,我就帶著布羅夫先生那把鑰匙插進牆上大門的鎖眼裏,打開了大門。

在門口我剛一露臉,雷茜爾嚇得一骨碌從鋼琴邊站起身。我向她迎上幾步,柔聲說:“雷茜爾!”她聽到是我的聲音,身上重新現出了活力,臉上也恢複了血色。她照舊一言不發地走上前來,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將她摟在懷裏,把她的臉吻了個遍。

我當時以為她也在吻我。誰知她嚇得大叫一聲,把我推開。“你這個膽小鬼!”她說,“你這個卑鄙下流、無情無義的膽小鬼!”這就是她劈頭一句話。

雖然我實在受不了這種侮辱,但我心平氣和地說:“如果你認為我卑鄙無恥,我立刻就走。剛才說我幹了這等好事,我幹了什麼來著?”

“你竟問我你幹了什麼來著!我一直沒把你幹的那種醜事說出來,我替你遮醜,自己反受罪。難道你竟不知感恩嗎?從前我母親喜歡你,我更喜歡你……”

她聲音哽住了,雙手蒙住了臉,倒在一張椅子上。我等了她一會兒才說話,“要是你不肯先說,”我說,“那我就得先說了。我到這兒來是要跟你談正經事的。”

我把自己在激沙灘發現的事講給她聽。她不動彈,也不回應。

“我有句話問你,我不得不重新提到一個痛心的問題,羅珊娜把睡衣給你看過嗎?”我說。

她霍地跳起身,向我迎麵走來,“你瘋了?”她問。

“雷茜爾,請你回答我呀!”我還是沉住氣,鎮靜地說。

“據說你父親一死,你就成了個財主。你上這兒來是賠我鑽石的?”

我實在忍不住了:“你完全看錯我了!你懷疑我偷了你的鑽石。我有權利想知道這是什麼道理,我一定要知道為什麼疑心我!”

她大聲叫著,她也跟我一樣冒火了。“疑心你!我親眼看見你偷那顆鑽石的,你這個壞蛋!”

我聽到這件意想不到的事情,不禁嚇得不知所措。雖然我是平白受冤,也隻好默默無言地站在她的麵前。在她眼裏,我一定是個羞得無地自容的人。我突然默不作聲,倒叫她嚇了一跳,“你幹嗎到這兒來自討沒趣?”

我向她迎上去,都不知自己簡直在做些什麼。我一聽到她說親眼目睹的鐵證,心裏就糊塗了。我想斬釘截鐵地說幾句,但說得出口的隻是:“雷茜爾,你從前愛過我的呀。”我握住她的手。

“放手!”她有氣無力地說。她打了個寒噤,手在我掌心裏無力地發著抖。

我把她的手一握,她的反應就像我初進房間時她聽見我的聲音一樣,我還可以左右她,我說:“我要你把我們當時彼此說了晚安,一直到你看見我偷那顆鑽石這段時間裏發生的一切事情都告訴我。”

“為什麼要舊事重提呢?”她大聲問道。

“我回頭告訴你為什麼,把你生日那天晚上的事情回想一下,也許我們彼此會取得諒解。”

她聽了我的這番話,心頭仿佛又有了點希望,心甘情願地乖乖回答我的問題。

我說:“我們先從那天我們彼此說了晚安以後的事談起吧。當時你上床沒有?你睡著了嗎?”

“沒,我在想你。那夜我睡不著。”

她的回答幾乎弄得我失魂落魄。我歇了一會兒,才能接著往下說:“你房裏掌燈沒有?”

“沒——等到1點鍾光景,我又起床,才點了蠟燭。”

“你離開過臥室沒有?”

“我正想出房。剛開門我就站住了腳,不能上起居室去了。”

“你為什麼又沒有出去了呢?”

“我看到房門下麵有光;我還聽到了腳步聲,我來不及吹掉蠟燭回床,起居室那扇門就打開了,我看見了——你。”

“跟平時一樣打扮?”

“不,穿著睡衣——手裏拿著一支蠟燭。”

“你看得見我的臉嗎?”

“看得見。清清楚楚的。你手裏那支蠟燭把你的臉照亮了。”

“我的眼睛是睜開的嗎?你看見我眼睛裏有什麼奇怪的神色嗎?有沒有一種茫茫然的發愣樣子?”

“你的眼睛雪亮,比往常還要亮。你朝房裏四下看看,仿佛怕被人看見似的。”

“你看見我走路的樣子了嗎?”

“你像平時一樣的走法。你走到房間當中,站住腳,四下看看。”

“你看見了我,你怎麼樣呢?”

“我嚇呆了。我動不了。我也開不了口。我連動也動不了,沒法去關門。”

“你站在那兒,看得見我嗎?”

“照說你應該能看得見我。但你壓根就沒向我看,你一直走到牆角印度古玩櫥那兒。你把蠟燭擱在櫥頂上,把抽屜一格格打開,又一格格關上。直到找著那格放鑽石的抽屜,你就伸手進去,拿出鑽石。我看見那顆寶石在你大拇指和另外幾個手指頭中間閃閃發亮。”

“接下來做了什麼?我有沒有馬上離開房間?”

“沒。你一動不動站著,模樣好像在想事情,後來你突然清醒過來,一直走出了房間。”

“我關上門沒有?”

“沒,你匆匆地走了出去,沒把門關上,我等到看不見你蠟燭的光,聽不見你的腳步聲,自己就一個人留在暗裏。”

“從那時候一直到全家都知道鑽石丟失那段時間裏——沒發生什麼事吧?”

“沒出什麼事呀。我一直就沒回床。到早上,直到管家女兒照老時間進來以前,沒出什麼事。”

我放下她的手,站起身。之前夢遊這種想法和喝醉這種念頭,都證明一無是處,明擺著的是偷竊這個可怕的事實。如今我萬念俱灰了。

她說:“怎麼樣?你問過了,我也答過了。現在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聽到她這種口氣,我處境難堪,一籌莫展,竟失去自製。“如果你從前親口好好地說破……”我開腔說。

她氣衝衝地大叫一聲:“噢!天底下怎麼還有你這種人呢?我不顧心碎饒了你,你現在還反咬一口說我應該親口說破。我情願丟掉五十顆鑽石,也不願看到你像現在這樣欺騙我!”

見她這樣待我,我真心痛如絞。她等了一會兒,才鎮定下來。

她學著我的話說:“我應該好好地親口說破,回頭你就明白我對你是否公道。我沒驚動全家人,也沒把這件事告訴大家,我想了又想——結果就給你寫了封信。”

“我根本沒收到過任何信。”

“我知道你沒收到我的信。等一下你就知道什麼原因了。信上說——我知道你欠著債,我向你提議借一大筆錢給你,我母親和我都知道你要用錢,要是需要的話,我親自把那顆鑽石抵押出去,”她大聲叫著說,臉上又泛了紅,“我寫給你的就是這幾句話。我打算讓起居室的房門開一個早上,我還一心指望你會趁這機會,房裏空著,把鑽石偷偷放回抽屜裏呢。”

我正想開口。

“我知道你要說你根本沒收到過我的信。”她馬上又接著說,“我可以告訴你什麼原因。我把信撕了。”

“什麼緣故?”我問。

“這緣由再講得通也沒有了。這個主意剛打定,我竟聽到了什麼?我聽到你——要請警察來,你帶著頭;你最起勁;你找寶石那份勁兒比誰都足!看到你這副可怕的假惺惺麵目,我就把信撕了。我逼不得已與你說話,難道你忘了我對你說的話了嗎?”

她的話句句我都記得。當時我看見她那麼激動,心裏又驚訝又苦惱。但我一點兒也不知道,她在陽台上跟我說那話時心裏到底是怎麼個打算。

“我清楚我說過什麼話。我一次次地給你機會坦白,你竟然假裝吃驚,臉上裝作毫不知情——你是天底下最下流的渾蛋!”

要是再說下去,我不知道自己會說出什麼話。我就走過她身邊打開了門,“讓我走吧,雷茜爾!”我說。

她把我拖回來的時候,發狂似的越來越火。“你幹嗎到這兒來?你怕我揭穿你的秘密,我不會揭穿!我心裏沒法忘了你,就連事也忘不了!我比你壞得多。”她突然放了我,瘋也似的使勁扭著雙手,“啊,天呐!我瞧不起他,但我更瞧不起我自己!”

我情不自禁地熱淚盈眶——我再也忍不住了,“你總會知道我是冤枉的,”我說,“要不然你就永遠也看不見我了!”

我說完就離開了她。她霍地站起身——我的好人兒呀!——跟在我後麵,說了臨別最後一句好心話。

她說:“弗蘭克林!我原諒你!哦,弗蘭克林!我們再也見不了麵啦,說你原諒我呀!”

那天深夜,布羅夫先生來看我,神情跟往常不太相同。

“我送完雷茜爾以後,就上你這兒來了。你們這次不幸的會見,給她很大的刺激。往後沒經過我的同意,還是別再去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