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藏家來了(1 / 3)

豆米和楊誌彬先前對葉曉楓說的這些話,在他心中泛起了漣漪,當初他離校來到這裏的時候,並沒考慮得那樣周全,也天真地誤以為所有人都不會拿金錢來衡量藝術的價值。如今,兩人先後告訴他的事實切中了要害,也提醒他需要重新審視這群人,隻有深入他們的內心才能完全了解到自己目前的處境。正如楊誌彬所言,瘋子表麵上總是跟人胡攪蠻纏,卻隨時隨地都記得要在保證自己利益的前提下,不忘記給周圍人提供好處;而當無聰到來時,大家的種種表現也驗證了這一事實:不管他們平時是如何維護著自尊,到頭來,還是會想方設法把無聰的目光吸引到自己的作品上來。不過,他們不會直露地說出這一點,而是經常聚在一起,在那些已成名的畫家身上大做文章。

“《父親》那樣的寫實油畫是缺乏前瞻性的,從技術層麵上看,也不比前蘇聯高,思想上也停留在徐悲鴻的年代。”

“強度寫實的年代已經過去了。就算是陳逸飛,恐怕也是用西方人的眼睛畫畫,就算他們不學俄國佬的,也是在歐美的寫實風格上做文章。”

“別在我麵前提陳逸飛。他就是一商人,又開公司又弄電影的,依我看,他的那些‘古典仕女’就是商品畫,題材和用色上都在討巧。”

“劉小東的畫行情一直看漲,不過他那樣的風格我早就嚐試過,說來說去還是那兩個字——沒勁。”

當大家圍坐在一起,興致勃勃地談論這些畫家時,免不了會翻出些資料。這些資料無非是畫冊和以往拍賣會用過的圖錄,每每把圖錄上的價碼和畫家本人聯係在一起,大家嘴裏免不了冒出酸菜味,話語也變得刁鑽、刻薄起來。

大家為某個畫家某幅作品爭來辯去之時,唯有楊誌彬沒吭聲,就算有人讓他發言,他也不過哼唧兩聲,隨口就應付過去了。

這天,聚會散去之後,葉曉楓和楊誌彬一道回家。葉曉楓問楊誌彬為什麼不發表自己的見解,楊誌彬笑了笑,“這樣的話題每年、每月,甚至每天都在討論。討論來討論去還是那些,沒有任何意義。”

“你覺得關鍵的問題出在哪裏?”葉曉楓說。

“怎樣超越!大家現在都一窩蜂地批判寫實主義怎麼不好,那些已成名的先鋒大佬、邊緣畫家的作品又幾年沒進步,卻沒有一個人能找到或提出自己的繪畫語言。當代藝術品的價值越來越高,大家也越來越心浮氣躁。不客氣地說,我們這圈的人這兩年來都沒明顯進步,你的進步倒是不小,心態也比他們好得多。”

正如楊誌彬所說,藝術村的朋友們近來有些躁動不安。自從無聰來到萬仙城以後,大家委靡不振的情緒便一掃而光,早已失去的熱情被重新調動起來,就像奇跡讓癌症病人獲得新生一般。這年冬天,無聰資助畫家們出了兩本刊物,並派往各大會所、酒樓和咖啡廳。當畫家以及他們的作品集體亮相之後,也引起了媒體方麵的注意。曇城媒體方麵開始關注這塊“聖地”。

上周末,《曇城晚報》的副版上刊登了藝術家的一些畫和幾則小故事。作為帶頭大哥的瘋子,在第一欄上介紹了這裏的情況:藝術村是六年前開始組建的,開始不過是些散兵,真正形成規模和獨特的“藝術村風格”,卻是近兩年的事。瘋子在文中還提到當年的“血淚史”,栩栩如生地描摹了“饑饉”、“輿論重壓”和所謂“迫害”等事件,而這些或大或小的故事都和“藝術上的虔誠追求”有關。這些“原始材料”經過采編記者們篩選、渲染潤色之後,就變成了純真藝術家們對藝術的執著向往和不懈追求。

藝術村的事情見報之後,曇城美協的副主席也給藝術村打來電話。電話是楊誌彬接的,主席在電話裏強調藝術村是“邊緣荒漠中立起的一座精神塔樓”的同時,也用試探性的口吻問楊誌彬,藝術村的藝術家們是否有興趣加入“曇城美協”。

楊誌彬向大家轉達了這個意思之後,大多數人投反對票。大家普遍認為:一旦他們進入有組織有紀律的機構,藝術風格就會趨於同化,何況《水滸傳》已經給所有“在野派的人士們”敲響了警鍾,好漢們被“招安”之後,在英雄無用武之地的同時,也將麵臨著更多的束縛和危機。

“那些官僚們還不知道我們藝術村的價值,它所體現的價值才剛剛冒出來一個尖兒來!”瘋子煽動性的話語獲得了大家的一致認同,而事實也證明瘋子有先見之明,第二年春天,到藝術村來淘寶的藏家和畫商們越來越多了。每逢周末,藝術村就門庭若市。不過,前來看熱鬧的人居多,買畫的人卻依然零星無幾,買家們不會那麼輕易就出手的。

翌年三月初,那輛藍色的別克轎車又來了。別克轎車後麵,還跟有一輛凱迪拉克的商務轎車,隨無聰到來的人有兩個,一個中年女人和一個高個子、大骨架的男人。女子中等身材,微胖,皮膚保養得挺好,舉手投足之間,顯示出她的涵養和身份。

瘋子把藝術家們召集到一起之後,無聰才開始介紹這兩位新來的朋友。那個中等個子的中年女人名叫夏金桂,是曇城市“女企業家聯合會主席”,高個子男人是她的助手,負責幫她處理各類雜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