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好不容易打起精神的葉曉楓跟無聰又見了次麵。這次見麵,無聰把錢如數交給了他。一千三百五十多萬元的純利潤,除去所有宣傳、應酬的費用,他居然還能拿到這麼多錢,無聰就連零頭都沒少給他一分一厘。
葉曉楓沒再問無聰事情的經過,這筆錢無非是大魚被人分食之後而留下來的一杯羹。事到如今,他隻有等到生活走回正軌之後,再重新考慮對策。拿到錢的當天上午,葉曉楓就給靈羽掛去電話。這期間,他們雖然通過幾次電話,但每次都是剛說到一半就開始爭吵起來。這次他想無論如何,也要把靈羽和嶽母請回家團聚。他想要見見自己的女兒,葉燦出生以後,他都沒有好好抱過她。
雖說靈羽一再指責他的不是,他的那些毫無理智的、粗暴的舉動,不過最終還是原諒了他。葉曉楓開車去機場接到她們,他殷勤地接過行李箱,像賣力的擔夫一樣把這些東西塞到汽車的後備箱。葉燦從上車那一刻開始,就不停地哭鬧起來,他想自己確實太少花時間陪女兒了。
當天下午,事情似乎重新恢複正常:靈羽和嶽母把冰箱裏的殘渣清除幹淨,去超市買來新的填補空白,而葉曉楓也幫忙打掃衛生,不過半天時間,這個家又以煥然一新的麵貌出現在鄰居們的眼簾。吃過晚飯,葉曉楓去了畫室一趟,他把幹成水泥塊的顏料,擰成麻花的廢毛筆用紙箱裝好扔掉,整理好畫案和書櫃。他歇下手,擦了把汗,慶幸自己沒有放棄,他的生活並沒毀滅,他唯一擔心的是,他跟餘麗的一夜情遲早會被靈羽知道,不過就此跟她斷絕來往,便能消除將來有可能發生的隱患了。
靈羽她們搬回來沒幾天,桂姨就把葉曉楓叫去參加活動了。這次是給桂姨投資的某個聾啞學校做活動,在即興寫了幾幅書法之後,葉曉楓又被邀上台去講話。當他背完大段輕車熟路的答謝詞之後,又去陪聾啞學校的校長、當地政府的人吃飯。席間講的依然是那些千篇一律的話,關鍵詞不離“大畫家”、“國際大師”、“為曇城和中國藝術家爭光”之類的。
聾啞學校這邊活動應酬以後,馬局長不知從哪裏殺了出來,叫他去喝酒。再次跟這些人接觸的時候,葉曉楓不得不煎熬在每一分每一秒之中,在這些不屬於他的時間中,他早就陷入紐扣一樣小卻深不見底的黑洞。
把各類活動應酬完,已經到了春節前夕。葉曉楓終於有時間創作自己的畫了。一月十二日上午,葉曉楓來到畫案前,打算開工,然而還沒等他的筆落在紙上,他就發現手變得生疏起來。我有多長時間沒畫畫了?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或是更久?當葉曉楓努力想要獲得靈感的同時,這個寶貴的上午也就白白浪費掉了。到了下午,他的腦袋依然亂糟糟的,關於應酬以及謊言的畫麵卻如電影膠片一樣從他眼前洶湧而過,轟炸著他的大腦。而到了第二天,他依然沒能找回靈感,腦海裏那些紛亂如麻的聲音占據了他的整個身體。
一周很快就過去了。眼見身旁都是不成模樣的紙片,他的焦慮再次達到了頂峰。他以為是周圍環境太吵的緣故,便學著從前的樣,把畫室的門窗都關上。然而即便如此,畫者朝聖的權杖並沒因此敲打他的額頭,樓下一陣接一陣嬰兒的哭聲卻仿佛告訴他說:你,已經變成了一個平庸的人,別再白白花費力氣,苦苦掙紮了!
葉曉楓把畫筆擱置在一旁,打開畫室的門,急匆匆地來到嬰兒房。隻見靈羽正在哄葉燦睡覺,女兒沒能睡著,撕心裂肺地哭著,小拳頭不停地在空中揮舞著,抗議著。
“喂過她沒有?”葉曉楓問靈羽說。他不明白她為什麼不能讓孩子不哭不鬧。
“早就喂了。”靈羽拿手兜住女兒的屁股,繼續哄孩子睡覺。
“用奶瓶喂的?”葉曉楓看了一眼擱置在旁邊的奶瓶,又對靈羽說:“怎麼不用母乳喂?”
“你知道我奶水不多。媽又不肯請人幫忙,說孩子喝了別人的母乳,就不是自家的孩子了。”
“你媽一直那麼迷信!”葉曉楓煩躁地丟出這句話之後,又說,“我還要畫畫,請你耐心哄哄她,別讓燦燦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