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3)

葉爾羌河的水流聲還在清晰地傳來,在沉默的大漠上空回旋著。劉新章和呂建疆定定地站著,誰也沒有再說話。呂建疆也不知道在政委麵前自己怎麼會一下子這麼激動起來,而且還不顧一切地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但說完了他就後悔了,在黑暗中他也看不清政委的表情,但他知道,這些話肯定又觸動了政委。他生起這黑暗的氣來,就算是同樣狀況下同樣的話題,如果不是這份黑暗的掩飾,不管劉新章平時對他們怎樣的隨和,就是再給他呂建疆一個膽他也不定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他不敢再吭聲了。

劉新章也沒有想到,呂建疆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他竟然以他和秋琴的悲劇來比喻自己和葉純子。記憶又被翻動了,劉新章的腦海裏映現出秋琴和那個男醫生以自豪的步伐邁出塔爾拉後,以為找著新生活的秋琴又腆著大肚子回到塔爾拉,還有秋琴毫不猶豫地嫁給了無賴段建新,卻在生下段建新盼望的兒子後自縊在軍息林中……一幕一幕的鏡頭閃過,劉新章心痛不已,在黑暗中,麵對著聲稱不願重複自己的呂建疆,竟無言以對。

他和秋琴,呂建疆與葉純子,這兩個在不同時代不同社會背景下的愛情故事能相提並論嗎?在塔爾拉,它們真的會重蹈覆轍嗎?劉新章痛苦地想。

難道是他這個上一代的塔爾拉軍人,真的無法了解呂建疆這一代塔爾拉軍人的思想和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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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純子回到攀枝花後,拉肚子很快就成了曆史。可是沒有這樣曆史的葉純子呆在家裏又心無著落,她便每天跟著朋友去上班,或者去逛街,但不論去哪兒,無論幹什麼她都打不起精神來,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朋友們不願意了,說葉純子的人跟著出來了,魂卻不知丟到哪裏去了,他們要去替葉純子找魂去。還有人打趣說,葉純子該找個男朋友了,有了男朋友,魂該回來了吧。葉純子沒有答理朋友們的調侃,隻是用一雙失了神的眼睛看著他們,其實她根本就不知道朋友在說些什麼。到後來,無論別人怎樣動員,她都不想出去了。在父母的提醒下,她背上了畫夾,來到郊外寫生,可支開畫夾,麵對眼前的秀麗山水,她眼前映現的卻是一望無際、雄渾壯闊的戈壁灘;一提起畫筆,她看到的就隻有一群兵們在河邊幫她洗泥除沙的情景,還有呂建疆木訥訥的憨傻樣子。她發現自己的筆無法落在畫板上,即使落上去也隻是一灘用顏料堆積起來的東西,沒有活力,沒有靈魂,她明白自己是患了相思病了,她想念那個在葉爾羌河懷抱中叫塔爾拉的地方了,那地方雖然苦些,可那裏卻留下了她的快樂她對生活的激情她創作的靈感,還有那人……

從表麵上看,葉純子是回到生她養她的地方了,這個地方卻叫她一下子無所適從起來,盡管她每天都在生活中,可生活的卻很別扭。攀枝花已經很炎熱了,走到那裏都有種要發生火災的樣子,汗水總是把她的衣服洇濕,使她無法清爽起來,總有種生活在一個汙濁的湖水裏似的,很壓抑。她想畫畫,可撐開畫架,滿腦子的塔爾拉,隻要她想把塔爾拉從腦子裏趕出去,似圖想些別,腦子裏便是一片空白,連一點能夠想像的東西都沒有了。她逼著自己拿起畫筆,在紙上落下的都是些不輕不重的幾筆,像一本書的序言似的,還沒進入正題,她就丟下這本書了。在每一個早晨或者黃昏,一個夜晚的消失或者到來,都會叫她無比傷感,都有一種茫然的氣氛籠罩在她的心頭,有時候,她會因此而無緣無故的流起淚來,使得她的心也緊縮起來,緊得容不下身邊的所有人和事物,包括她的父母。

父母對葉純子的這種精神狀態非常擔心,但他們又無法知道女兒內心的真實想法,他們現在麵對的是一個沉默的、怪異的女兒,以前的那個活潑好動的葉純子已經不複存在了,他們永遠也弄不明白,女兒隻是去了一次新疆,怎麼變的這麼快,簡直叫他們一下子沒法接受現在的女兒,但女兒的脾氣他們是清楚的,他們和女兒無法溝通,隻好小心地說上幾句,一個勁地勸她到外麵走走。外麵可能會叫葉純子心情舒暢起來。

然而,背負畫夾行走在人群湧動的城市中,喧囂的浪潮像無邊無際的泡沫將葉純子淹沒,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生活在這樣吵雜而輕浮的城市中,不但沒有一點厭煩的感覺而且還一臉的幸運,難道城市的喧鬧真的是他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嗎?如果讓他們也去塔爾拉度過一段日子,他們一定不會還這樣張揚,這樣心甘情願無怨無悔地守在這個城市裏過著如此平庸如此寡淡的生活,但會有人像她那樣想念那個地方嗎?